李贺辰从屋内出来时,宁竹衣正踌躇地站在门外头。
日光炎炎,桐树下一片叶荫。她站在那灰色的影子里,脸上有些微的担心。一见到李贺辰踏出门槛的身影,她便小心问道:“世子,怎么样?”
李贺辰反身合上门,笑道:“不必担心,我只是与大哥聊了聊,让他日后不要再为难你。”
宁竹衣见他笑容如常,没有任何伤痕,心底微微放了心。但很快,她又不安起来。
方才李贺辰进来时,李慕之正将她堵在墙角处。他见了这一幕,会不会……误会什么?
宁竹衣目光微乱,小声道:“世子,你大哥他似乎是有些记仇,惦记着之前青林苑的事,所以故意想要我为难,应当没什么别的意思。”
也不知道李贺辰听见了多少。
如“我做这些是为了保护你”这般容易惹人误会的暧昧之词,可别叫他听了去。
李贺辰笑道:“我也觉得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你害怕,你别往心里去。”
宁竹衣点头。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小地“呀”了一声。
“怎么了?”李贺辰不解道。
“我的汤!”她露出懊恼神色,“先时在厨房煨了汤,结果去取汤时碰上你大哥晕了过去,就被留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我的汤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凉透了?”
闻言,李贺辰露出好笑之色:“还不快去看看?”
屋外的声音渐渐远去,屋内的李慕之慢慢在床边靠坐下来。
豫王妃与大夫去商量药方子了,这间客厢内只余下他一人。更漏滴答的声音落在一片寂静里,显得很是刺耳。
想起方才李贺辰在屋内时所说的一番话,李慕之的脸上便浮起了讥诮的笑容。
“衣衣迟早会嫁我,大哥倒不如现在便放弃吧。”
说出这句话的李贺辰,如往日一般带着胸有成竹的傲意,就仿佛他所喜爱的事物,生来都是为他所备好的。只要他想要,便会送至他的手中。
“世子,你可曾听闻过一句话?”望着李贺辰的脸,李慕之淡淡地笑了起来,“所谓‘求不得,为上品’。你愈是如此,我倒愈想看看,宁大小姐是否当真如你所说,愿意嫁你?”
李贺辰的面色微变。
想起这个嫡出弟弟眉间的戒备之色,李慕之的心底涌起了淡淡的舒爽。
从小到大,他都被淹没在李贺辰的光辉之下。但凡是李贺辰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布匹珠宝,还是骏马侍从,他都没有资格争抢。
豫王妃对李贺辰关怀备至,到了他这里,便只剩下明面上做做模样。李贺辰要走了舅舅许给他的名马,少年的他失意至极,豫王妃却分毫不理解他如此作态的缘由,反倒指责他读书懈怠,要他不可偷懒。
他早已忍让得足够多了。
这一回,他不想再随李贺辰肆意争抢他看中的东西。
双膝尚因罚跪而隐隐作痛,李慕之慢慢皱起了眉,神色愈显得冷冽了。
李慕之在府内调养了一天,便离开了豫王府,回了他自己的府邸。也许是因为他受伤了,王爷不便再指责,倒也没在他解除婚约的事情上多做文章。
他离开后不久,豫王妃便张罗着要送苏玉鬟回家乡。
因为解除婚约的事不大体面,豫王妃打算将面子做到位,为苏玉鬟准备了二十八抬的嫁妆,又提前派人回去打听苏玉鬟老家可有什么青年才俊。
然而,这一切却没法子叫苏玉鬟高兴起来。
一连几日,她都只是坐在窗边闷闷发呆,显得心不在焉。偶尔则满面懊恼地站起来,在屋内反复踱步,冲动时,还砸坏了两件茶具。
丫鬟见她如此,皆心底忧虑,但谁也不敢多问。毕竟苏姑娘的脾气不大好,倘若多嘴一二,便会被她出言管教。
“我可是你们的主子,来日的中郎将夫人!你们对我这般不恭敬,也不想想得罪的是谁?”这是往常苏玉鬟最爱挂在嘴边的话。
可如今,她与中郎将李慕之的婚约解除了,她也没法将这句话拿出来教训人了。
“怎么会这样?”丫鬟时常听见她这般喃喃自语。“不该如此呀!”
她实在是想不通,事情如何会变成这样。
李慕之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越是得不到的,他就越是想要。哪怕一开始心底并无爱意,可是纠缠久了,也就喜欢上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