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笑说:“这我能不知道呢?一眼就看出来了。”
等到入了夜,府邸上了灯,宁竹衣一番洗漱,就躺到了床上。这张床铺着层叠软垫,像是一片云。但她睡上去时,却不由想起了红露居里的那张床,还有曾在床边和她说过话的人。
不知道世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是在院子里练剑,还是又假扮成一剑破天大侠,出门行侠仗义了呢?
宁竹衣翻来覆去的,始终睡不着觉,李贺辰的脸总是莫名其妙地闯入她的脑海。一会儿是他板着脸、摇着扇子耍帅的模样,一会儿是白衣飘飘的一剑破天大侠。
她从不知道,原来能有人将她的脑袋占得这么满。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喝得饱饱的茶壶,身体里起伏氤氲的,都是关于李贺辰的袅袅回忆。
辗转反侧好一阵子,宁竹衣才终于有了困意,慢慢地睡去了。
这一晚,她又梦到了江湖。她骑一匹快马,与李贺辰并肩策马而行。两侧枫林潇潇,远处荻花被夜风吹得轻舞。二人二马,伴着一路笑声,向着遥远的月下而去。
过了一旬,便是入宫选秀的日子。
这几日里,宁竹衣没少想起豫王府。不过因为选秀事关重大,要准备的事情也多,今天这个太监来取信物,明天那个黄门来送东西,她完全无法抽出身去,只好老实地待在自家里。
等到了选秀这一日的大清早,宁竹衣的眼下带着淡淡青色,这是她昨晚没怎么休息好所致。
没办法,她一闭眼,就会想起《扶摇弃妃》这个可怕的话本子,又想到堂堂宁贵妃竟被赐死,这要她怎么能安睡呢!
“小姐的面色这么不好,得多盖点儿脂粉了…”山楂忧愁得很,手里拿着粉扑子直往宁竹衣脸上糊。
“所幸咱们也不想入宫,面色难看些就难看些吧!”韩氏站在屏风旁,指挥丫鬟收起熏好香味的衣裳,给宁竹衣换上。
这一身衣裳的料子很贵重,但却并不出挑,颜色和款式都有些老气和普通。紫檀色的衣摆上,绣一片淡淡的云,这便是唯一的装饰了。
这身衣物是韩氏特地准备的,老气又不惹眼,好避了旁人的目光。反正她家闺女不想入宫,自然不需要艳压群芳。
宁竹衣换衣服的时候,韩氏还无比可惜道:“原本为衣衣准备了一套漂亮的衣裳,眼下看着,选秀是派不上用场了,改日再拿出来见人吧…”
等宁竹衣换好衣裳,韩氏一看,心底十分满意。
这衣裳端庄,不会落了宁家的脸面,也不会显得宁竹衣太过土气,恰到好处。但凡别家的秀女用点心思争奇斗艳,宁竹衣就会淹没在那些个秀女里了。
宁竹衣也明白母亲的意思,因此只薄施粉黛,并不多在脸上花费心思。等日头一高,门外便有个侍从来通传:“夫人,宫里头来接人咯!”
宁竹衣与韩氏对望一眼,知悉这是要进宫选秀了。于是,宁竹衣连忙站起来,与母亲一道向门前走去。
“别忧心,母亲都打点好了的。”路上,韩氏这般劝自己女儿:“就算太皇太后改了主意,也未必能留得下你……”
宁竹衣点头。母女二人一路小步,到了府邸门口。但见大红朱门前头,停着一抬小巧的绿轿子,前后各自有两个抬轿的太监。再往前,却有一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个锦衣男子。他着紫服,佩玉剑,面容如春水似的,儒雅中透着点英气,看着很是熟悉。
宁竹衣定睛一看,大吃一惊:“慕之公子?!”
这骑在马上的俊美公子,正是许久不见的李慕之。
先前在行宫时,他因揭举永荣长公主谋反有功,被升了官职,如今已经是金羽卫的少卿了。再加之他在皇上跟前得宠,因此一时间门庭若市,也没什么空来豫王府了。
宁竹衣已有好长时日没见过他,险些都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李慕之见她神色,露出了淡淡笑颜,淡茶色的眼,在日光下愈显得剔透。“宁大小姐,金羽卫负责护送秀女入宫,我恰好被分来此处。您不见怪吧?”
宁竹衣咬咬牙,道:“不见怪,自然不见怪。”
金羽卫的头子不就是李慕之吗?他自己将自己分配在这儿,还有脸说呢!
韩氏不知道李慕之与宁竹衣之间的事,便客客气气道:“小郎君,衣衣这一路的安危便托在你身上了。”说着,又转身取来碎银子递给李慕之。
李慕之挥了挥手,笑道:“护卫宁大小姐安危,乃是我的职责,夫人不必客气。”
眼见着时辰已到,宁竹衣也没法计较李慕之护送自己的事儿,只好闷着气上了轿子。临上轿子前,她冲韩氏道:“母亲!在家等着我!兴许今儿晚上,我就能回来了!我想吃大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