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嬷嬷面面相觑,只好道:“那至少该更衣。”
宁竹衣不悦说:“那也不必。”
两个嬷嬷露出苦色来,恳求道:“宁大小姐,老奴们也只是听命办事。您若不赏脸,老奴们在少卿那丢的是性命呀。”
闻言,宁竹衣噎了一下。
确实,李慕之手段狠辣,像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无法,她只好应下。
两个嬷嬷露出感激神色,将她迎到屏风后坐下,又为她更新梳妆。这是一身青色宫装,藕荷色的丝绦垂在绣夹竹桃的腰带下,云袖舒展,仿佛蝶翼轻震。
不知为何,当宁竹衣看着这身衣裳时,颇觉得有些眼熟。
待嬷嬷为她梳妆好,令她往妆镜中看去时,她便彻底愣住了——镜中女子高梳飞髻,珠钗玲珑,悄泛宝光,额心描一朵轻绽桃花,正是宫中流行样式。
这番装束,她定然是在哪里见过的。
没错,在那个名为《扶摇弃妃》的梦中,身为贵妃的她最爱穿的便是这一身衣裳。
这青色宫裙颜色素淡,原是某位太妃的衣裙,太妃不爱穿,便赠予了她,因这衣裙契了竹色,她便甚为喜爱,所以常常穿着。她去见李慕之时,也往往穿着这一身最爱的衣裳。
不仅如此,她的发髻珠钗,似乎也与梦中有六七分相仿,简直像是故意去学那样子似的。
宁竹衣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心脏忽的咚咚乱跳起来。
李慕之为何要将她打扮成这幅模样?
“宁大小姐,这身衣裳可是王太妃娘娘的珍藏。少卿特地索了来,说是很衬您的肌色。如今一瞧,果真如此呀…”两个嬷嬷讨好的声音传来。而宁竹衣却全然听不进去,只觉得脑袋内一团空白。
为何?为何?
左丘羽揣着手,站在珠帘外头张望着。见她盛装模样,他也不由露出淡淡诧色:“难怪少卿大人如此记挂宁大小姐,确实是人间殊色。”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开门响传来,门外传来了一道文雅的嗓音:“宁大小姐,这身衣裳,委实衬你。”
宁竹衣紧张地从镜前站了起来。而一旁的左丘羽连忙闭了嘴,低头假笑。
只见李慕之自门外步入,他的身后,是浓浓的初冬夜色,仿佛一盆漆墨打翻。数点黯淡星子,在那云间凄凉闪烁着,好似随时要被夜色的巨口吞没进去。
他平素都衣紫着朱,只一副公卿贵介打扮。但今夜,他却少见地身着劲装,还在窄袖上附了一层薄薄铠甲。
“少卿这是打哪儿回来?竟是这样的打扮。”宁竹衣冷眼看他。
“自然是从任上回来。”李慕之笑道:“金羽卫负责守卫御前,我平日也是这幅打扮,只是宁大小姐不知道罢了。”
宁竹衣皱眉,道:“守卫御前?我素不知道,守卫御前的人,竟还要将无辜的臣子迫到宫里‘小坐’的。”
“宁大小姐误会了,我不过是忧虑宁大人和宁夫人的安危,才出此下策。”他微叹一口气,道:“近来京城不大太平,总是有贼子出没,连皇上都难以安枕,更何况宫外的人?我这才想着,只要二老待在宫里头,那就安全了。”
他轻撩衣袍,在锦凳上坐下了。荣春宫里伺候的宫女和嬷嬷见状,赶紧退了下去。左丘羽是最后走的,走的时候冲宁竹衣暧昧一笑,还将宫门给合上了。
宁竹衣见状,恼火地将手拍在桌子上,一副在酒馆里头吵架的模样:“李慕之,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既无诰命,也不是什么郡主、翁主,论身份,更是不如本家的堂姐贵重。你要是想找个高贵妻室,何不去问问我的堂姐们?她们定然个个愿意嫁你。”
她眉头挑起,表情鲜活,虽说是极生气的模样,但美人生起气来,却还是可爱的。
李慕之看着她,淡茶色的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他没有立即答,而是低头捧起茶盏,喃喃道:“是啊,我为何不去寻那些女子呢?我是糊涂了吗?”
这奇妙的自问之语,叫宁竹衣微微噎住。
烛火轻跃,光火明明灭灭地照在李慕之的面颊上。他清俊的侧颜,在这烛光下似也蒙上了隐约的雾气。他轻呷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宁大小姐,就算我说来,你也不会信。我之所以总想着你,不过是因为我们前世有缘罢了。”
宁竹衣愣住。
而李慕之则笑吟吟地抬头望向她,呢喃道:“你这幅模样,才是我最熟悉的……”
宁竹衣身穿宫装的轮廓,倒映在他的瞳光中,仿佛是戏台上某位遥远的青衣角儿,正演着某段不属于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