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之的笑容,含着轻淡的温柔,如月下秋池之波。可宁竹衣看着这笑容,却只觉得可怖。
“李慕之……”她咬咬牙,低声自语。
左丘羽的面色也微微一白。他连忙低下头,松了手,向后退去,一直退到房间的角落里,与宁竹衣远得不可再远,这才低下了头。
宁竹衣跟前的地毯上,瓷器碎片落了一地。
李慕之没有说话,只是缓步入内,走到了宁竹衣的榻前,一撩袍摆,蹲下来捡拾那些瓷器。瓷器碎片锋利,不小心就将他的手背割出了裂痕,左丘羽见状,连忙上前道:“少卿,我来收拾吧,您小心着些手。”
李慕之却摇了摇头,笑说:“你退下吧,我亲自来就好。”
这句话,叫左丘羽愈发坐立不安,只好面色僵硬地退到一旁,贴墙而立。
李慕之亲手将地上的瓷片收拾罢了,这才笑着对宁竹衣道:“宁大小姐,这下不必担心被割着脚了。”
宁竹衣听他说话,只觉得心惊肉跳。她皱眉问:“你又来做什么?我爹娘呢?”
李慕之用拇指磋磨着手上一枚扳指,文雅地说:“只是忙完了,便来看看你。如果我不来,还不知道左丘羽竟然这般失礼。这是慕之的过错了。”
宁竹衣微愣。
失礼?是说方才左丘羽替她遮住花瓶的那一下吗?
“他倒也没有失礼……”宁竹衣忍不住替左丘羽反驳:“左小将也是个好人,是怕我伤着了,才用身体为我挡了花瓶。”
这句话话音一落,李慕之脸上的笑容便瞬时散去了,仿佛浓云刹那间占据了天际。
“是吗?”他面无表情地说。“宁大小姐真是宽忍,对以下犯上的蝼蚁也愿张口说情。”
宁竹衣听了,心咚咚一跳,皱眉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也是人,怎么会是什么蝼蚁?”
听罢了,李慕之无声地笑起来。
他抚着扳指,眼角余光向左丘羽扫去,笑说:“左丘羽,你办事不利,自己领罚吧。自折一臂,已算是给你留情面了。”
自折一壁?!
宁竹衣倒吸一口气,一下子就从榻上站起来:“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他什么也没做,你就要他自断手臂?!这实在是……狠毒!”
李慕之不改笑色,淡淡地说:“对你无礼的人,自然该从严处罚。”
宁竹衣喉中话噎住。
这句话何其熟悉?
曾几何时,李慕之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些个欺辱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于是,段小燕阖家流放,她本人亦莫名病死;永荣大长公主被揭举谋反,皇上将她废为庶人,剥夺封号。
如今,轮到左丘羽了吗?
宁竹衣的手颤了颤,拳头不由握紧了。她放冷了脸色,用最严肃的语气道:“李少卿,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多余之事。恶人自有恶报,无需你多管闲事。更何况,你的所作所为,已远远过了格了!”
这番话落地,殿内一时寂静无比。
李慕之的面容,在某一瞬扭曲了一下,但这可怖的神色也稍纵即逝,很快便恢复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哦?我多管闲事吗?”李慕之说着,笑意愈浓。
他那双淡茶色的眼睛望过来,仿佛被冰霜所覆盖,令宁竹衣觉得通体寒凉。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左丘羽的声音:“少卿,是左丘羽不周,左丘羽愿意领罚。”
宁竹衣微微一惊,正想阻拦,角落里的左丘羽就已经将右手伸到了左手的关节处,用力向上狠狠一掰!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左丘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左手像是脱了线的木偶似的,软绵绵地垂挂下来,而他的身体亦颤抖不停,额头冷汗直下。
“少卿……”他抖着嘴唇,低声说:“左丘羽已自领责罚。”
宁竹衣愣愣地僵住了。
而一旁的李慕之则重新展露出了云淡风轻的笑意。
“既如此,你就继续留在这里伺候吧。手臂就先不处置了,叫你长长教训。”李慕之淡淡笑着说罢,又转头对宁竹衣低声道:“宁大小姐,叫你受惊了。今夜我会留下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