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
一剑破天万刃春确实厉害,每次都能救她于危难之中,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侠士。可那个侠士,眼前就被困在了这里,要如何来救人呢?
难道她当真要看着李贺辰在这里被金羽卫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宁竹衣摸到袖中有什么东西——那是个冰冷的金制军符,上头攀着数条螭龙。这冷冰冰的触感,令她愣了愣,思绪瞬时回到了先前。
“这是……仿制少卿统领金羽卫的军符。持其……便可号令……”
左丘羽将死之际,在一片血泊中将这枚军符不动声色地塞入了她的掌心。那时,他已濒死,却仍记得要遮掩住李慕之的视线。
李慕之为人狠毒,即使是金羽卫内部,也有不敬服他的人。为了统率金羽卫,他便制了这枚金符,一切命令,以军符为准,以免他人动摇军心,夺得他之地位。
而左丘羽,虽看似傻瓜,被李慕之耍弄在掌心,却在私底下偷偷地打造了军符的仿品,为的,恐怕就是给自己留一个后路。
他们主仆二人,谁也不信谁,各自留了后招。
宁竹衣怔怔一会儿,脸上忽然浮现出得救的喜色来。她从袖中抽出那枚军符,向外头大喊道:“金羽卫军符在此!诸将听令!”
原本密密丛丛向殿内涌来的卫兵们,陡然停下了脚步,像是被阻拦住了去处的流水。为首的将士原本满面戒备色,此刻见得军符,则露出微微惑色:“军符……怎会在你的手上?”
眼前这个穿金羽卫甲衣的小子,个头矮矮,全然不像是精英之士,怎会出现在皇帝的寝宫内?
宁竹衣壮起了胆子,道:“自然是少卿命我来传命!”说罢了,她又摇了摇手中的军符。在烈烈的火把光下,这军符璀璨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睛。
众金羽卫将领见得军符,脚步犹豫踌躇。须知道这金符乃是上命,若是不从,事后定然被少卿问责。要是得罪了少卿,那指不准便要在这宫廷中消失了……
正当众人犹豫之时,那头的宁竹衣又喝道:“还不从命?莫非,你们想以下犯上?!”
她的气势,当真是咄咄逼人。
在这般气势威压之下,众将士终于试探地后退了一步,低头道:“听少卿之命。”
见状,宁竹衣大呼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有救了。
天将明时,京畿营卫队进入皇宫,替代金羽卫掌管了皇城的守卫。
金羽卫之人,寻遍皇城也找不到少卿李慕之,群龙无首,最后在太后的做主之下,暂由京畿卫队辖管。换而言之,须得由少卿的弟弟豫王世子代管。
皇帝因服食丹药过度,薨逝在床。太后与太皇太后得知此事,几乎当场昏厥。所幸有太医在宫中,才不至于令二位老太太神伤过重。
等到长夜过去,天明起时,这偌大皇城,竟已然变了模样。不过几个时辰,宫内迅速挂起白绸经幡,仿佛落了一场大雪。
而那蛊惑君心、诱使皇帝服食丹药的一群道士,则被统统下令问斩。至于引荐道士的李慕之,亦被太后迁怒。只可惜李慕之左右不见其人,太后无法,只好下令搜寻其踪影,抓回来再行严惩。
知道这些事时,宁竹衣正浑身疲惫地躺在浴桶里,泡着热水,眼睛将合未合。
这一夜惊心动魄,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大信了。先是父母被掳为人质,接着自个儿进宫,与左丘羽和李慕之斗智斗勇,接着又与李贺辰回合,想法子释放老臣人质,后目睹皇上被害,又见李贺辰与李慕之鏖战不止……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累坏了。
哪怕现在人已经回到了府邸中,见过了平安无事的父亲母亲,她还是觉得浑身疲惫,像是被马车碾过了似的,得在这热水里泡上一阵,才能回神。
“小姐,老爷夫人说,他们被那李少卿的人带走,押在宫中作人质。府邸里的佣人,也都被关押了……”山楂在一旁搓毛巾,心底忧虑不已:“这一晚上,怎么能发生这么多事儿呢?”
“我也不知道呀……”宁竹衣的意识昏昏沉沉,人累得险些要滑进水里。
就在这时,屋子外头传来仆从的声音:“世子,咱们大小姐才歇呢,您要不在这等等……”
“衣衣!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就见到一道人影焦急地推开门,闯了进来,正是已换回世子袍服的李贺辰。
正光溜着肩膀缩在浴桶里的宁竹衣,与他视线相对。二人愣愣地注视着彼此一阵子,紧接着,屋内就响起了宁竹衣的尖叫声。
“李小胖!你滚出去!没看见我在洗澡呢!”
一只绣鞋,从门里头直直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