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也疑惑,先头只以为王翦生前常来这家酒吧,因而做父亲的过来吊唁,却没想又会闹出这一幕。只瞧见尚淳的眼神,她心里便咯噔一下,若在以往无人照应,她多半强装硬气,不肯流露半分怯意,可是现在,却下意识地认为,女人不必过于坚强。
她身随心动,稍微往王居安身后站了站,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胳膊。
男性的臂膀肌肉贲张,蕴藏力道,似乎正克制着极端的愤怒。
苏沫忽然意识到,这种克制对他而言更像是屈辱。
她手指滑落,碰触他坚硬的掌骨,这才发觉他仍死命地握牢拳头。
她不觉用手心轻轻覆住他的手,不知是想阻止还是劝慰,感觉它逐渐地稍许地放松。
人群散去。
苏沫跟着王居安往外走,一路回到车里,他仍不开口,直到车子停在临海别墅的院子门口,才说一句:“晚了,你快回去。”
苏沫目送他进了院门,发动汽车。
开出没多远,瞄见他的外套仍搁在车里,停了车,伸手摸了摸那西服,仍是半湿,想着回去打理干净再还给他,又去翻口袋,里面装着一串钥匙,没多想,转头往回走。
车子仍在外面停下,院门未关,苏沫一进去就听见人声,王居安站在房门口,一手伸进长裤口袋准备掏钥匙,却没找着,另一手握着手机和人讲电话。
他情绪不高,言语里也很疲倦,只说:“我今天特地找了个人,了解到一些情况,最近王思危确实和老太太走得近……”
苏沫一听这话就留了意,虽早有准备,心里仍然凉了半截。
又听他道:“消息来得越容易,我越不相信,以老太太的精明,哪能这样容易让我了解实情,多半是声东击西……再说,就算借他王思危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我跟前反水……这种人根本成不了事,你们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倒是要查查和老魏接触过的另一家,如果真的是姓宋的产业,那就很有问题,那是王亚男的姻亲……就算几十年不来往,那也是亲戚。”
那边的人问了句什么,王居安戏谑:“赵总,我找谁了解情况,是不是还要跟你汇报。”
那边陪着笑,又说了句什么,王居安才回:“以苏沫和王亚男的关系,她说的话不能全信,也许反过来想,才是正确答案。”
他挂了电话,又伸手去摸裤兜,仍没找着钥匙,突然想起来,转身望向庭院大门。
苏沫站在不远处瞧着他,强迫自己笑着开口:“我来之前就想过,你今天为什么要找我,既然我肯来,就一定会告诉你我了解的事实,”她顿一顿,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到头来却还是怀疑我。”
这些话她忍了一晚,深知一旦说出来,什么高洁的人品,执拗的自尊都已化成乌有。
王居安看着她没做声。
苏沫又笑笑:“王董即使做不成上市集团董事长,改行当小白脸,也是有饭吃的。”
她把外套递给他,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却听王居安嗓音黯哑道:“我不是不信你。”
苏沫停下来。
他又说:“王亚男既然能想到用追投的事试我,她也一定会提防你,所以她跟你说的话,让你见到的事就不一定是事实。”
苏沫心里忍不住一动。
王居安道:“现在公司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她转过身去瞧他。
他似乎极为犹豫,过了很久,才艰难开口:“我儿子,不是无缘无故失足落水,当时他吸了白粉,东西是尚淳给的,因为我和他之前在生意上有些过节。”
他顿一顿:“所以现在这个节骨眼,我输不起,尚淳有背景有地位,我要是连安盛都输出去,还怎么和他拼。”
“有时候,不是,这大半年,我只当王翦还在加拿大,等着圣诞节放假,他才会回来。可是我打他电话,不会再有人听。”
苏沫努力克制,可是眼泪根本止不住,不得以勉强开口,却发觉自己语无伦次:“你不能一直这样……你还这么年轻……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根本不听:“我跟你讲,每天只要一睁开眼,我就在想,怎么才能杀了他。”
他笑:“这辈子,我都解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