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民风算得上开放,未婚男女在外行走,只要不是与异性举止过于亲昵轻佻,并不会被拘得太严。今日微风和煦,天空如一片湛蓝色的绒布万里无云,最是适合出游的时节。
“可惜誓英被关在家中秀她的婚服,吃不到这碗木莲冻咯!”沈筠知与沈筠珏对坐在茶楼二楼的一张方桌旁,沈筠知右手垫着脑袋,斜着身子听着楼下的说书人评书。
“你如此姐妹同心,不如去郑府陪她。”沈筠珏揶揄着。
沈筠知“哼”她一声,把注意力落在了说书人身上。与戏院不同,每个说书人没有固定的评书场所,说得好有了名声,各个茶楼都会挣着请;若是水平一般,也可在街头巷尾自己支个摊子,讨些赏钱。
今日这位余先生,在南都里也是小有名气,有一批忠实的追随者。沈筠知今日前来一方面是散心游玩,寻些乐趣;另一方面,也是来听听这些一流说书人的本事,看看让周立把《命女记》交给哪一位来表演。
虽然她写这出戏的主要目的已然达成,但有机会能挣点私房小钱,何乐而不为?
“不过如此,姐姐还要听吗?”不知是因为故事无趣还是演绎不佳,沈筠知听了一章回便打算起身离开。
“走罢。”
两人中途离场,不曾想下楼却遇见了熟人。
“……守清如今一介白身,担不起太傅这声大人。”背向她们说话的青衣公子立于一马车旁,车上没有族徽标记,但看着不像寻常人家出来的。
“圣上许你停职,自然还能称你一句肖大人。”傅闻雁举止温润,手中持一柄未开的竹扇。
待沈家二女走近一些后,傅闻雁也注意到了她们二人。他小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更何况其中一个他还印象深刻。
既然双方打了照面认出了彼此,便停下见礼。
“傅公子。”
“沈二小姐,沈三小姐。”傅闻雁微微侧过身面向她们,“好巧。”
“我和妹妹方才在楼上听书,觉得无趣便半道走了。”沈筠珏大方开口,“这位公子是?”
肖明悬此时身份不上不下,傅闻雁不好替他回话,便看向他等他自己开口作答。
“在下肖明悬,称不上公子,仅一平头百姓尔尔。”
“肖公子仪表堂堂,百姓如何贵族如何,若行如君子无愧于心,便称得上公子。”沈筠珏如何想便如何说了,只是奇怪平日里最是叽叽喳喳的妹妹,这会儿怎么安静得像个鹌鹑。
沈筠珏这边心里念着的是自家妹妹,没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神色各异。肖明悬始终淡然的面孔有了些许裂痕,而傅闻雁侧目垂眼于她,眼底有些讶异之色。
沈筠知倒是瞧见了,不过她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是瞎了眼。女主大人的因缘际会上天自有安排,轮不到她操心。沈筠珏这话算得上惊世骇俗吗?倒也未必,只是女子多被轻看,她这番话才惹得人人注目。
傅闻雁收回了目光,朝着肖明悬说到:“沈小姐年纪轻轻就比你看得透彻啊守清,勿要妄自菲薄。”
肖明悬却没有再接话,反而恭了身子伸手抱拳,似是向着他们的背后:“殿下。”
余下三人一起转过身,见到来人,原来是长公主。不知她今日出府是在做什么,竟然穿了一身男子衣袍,头发也用一布巾束成了马尾,足有几分风流倜傥、潇洒自如。
连着见了三回长公主,装扮气质截然不同,却次次惊艳,让沈筠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三人行礼:“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走到肖明悬身侧,将手中拎的东西放在了车辕上:“我今日不过一寻常公子,不是什么长公主,不必见礼。”
傅闻雁从善如流,开口道:“明德公子,恕言徽无礼,但有一话臣不得不提,以守清之才,区区门客于他实在是明珠弹雀。”
明德是长公主的封号。
长公主脸色未变,倒是肖明悬听了这话陡然正颜厉色:“太傅!”
沈筠知突然福至心灵,她知道这位白身公子肖明悬是谁了——那个传闻中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不怪她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与公主两人站在一处,像知交、像君臣,唯独没有爱人之间的旖旎氛围。沈筠知心中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面首一事决计不是市井间流传的那般,应当另有隐情。
“知道自己无礼便好,闻雁小子太傅一职做久了,莫以为谁都能管上一管。”长公主开口,语气平和,话锋却犀利。
傅闻雁气定神闲,似乎十分笃定不会冒犯到公主:“言徽不敢,不过倚杖明德公子为人和气,斗胆进言而已。”
“鸿鹄安知燕雀之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筠知这会儿却插上一句,不顾她姐姐在身后轻扯着她的衣袖,“既然这位公子安于做一门客,何须为外人道也。”
傅闻雁失笑:“沈三小姐,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虽然先前见过,但有沈二珠玉在前,他对这位三小姐印象并不深刻。
只见她轻轻摇头,看向的是长公主和肖明悬:“傅公子出身名门,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眼界高远,自然不理解这世上有大把的人,求的是一蔬一饭,身家安稳。”
沈筠珏本想开口阻止,但见在场其他人并没有动怒,便止了话头,许是都当她童言无忌。这么个皮猴儿,自己成日里只爱吃喝,在几位权贵面前也敢说这样的话,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对她耳提面命一番。
傅闻雁微微诧异,倒不觉得她是胡言乱语,正色道:“沈三小姐言之有理,是傅某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