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为了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样,原定九月底来京的北蛮使团突然提前了行程,九月中旬不到就递了封书信,说他们的四世子嫌南朝随行护卫的军队行动太慢,已经带着使团脱离了军队,快马加鞭,三日后便将达到安京城。
南朝朝廷收到这封信后上下一片哗然,且不论北蛮世子这种做法是不是失礼至极,单说他甩开南朝派去迎接的随行人员,而南朝至今没有收到官员的任何急报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引起惊乱了。
数千名精锐都看不住一个北蛮使团,任由他大剌剌地离开却没能做出任何警示,反而是北蛮使团的书信先到了安京城。
北蛮世子这一举动不仅是打在南朝朝廷脸上的一个巴掌,更在文武百官心中留下了恐慌之情,若是数千名精锐都看不住北蛮使团,一旦使团入京,谁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要求严查此事,皇帝迫于无奈,只能象征性地罚了主要负责人谢世安一年的俸禄。
然而恐慌归恐慌,不爽归不爽,虽然是先斩后奏,但是事后北蛮使团毕竟送来了书信,其中言辞诚恳,充满歉意,南朝泱泱大国,必须要保持其风度,不好也不便在这种事情上面太较真,于是众人只好憋着一口气,加快做好迎接北蛮使团来京的准备。
原本是谢世安负责北蛮使团来时安京城的防护工作,因为出了这种事情,又加上三皇子派系官员的不断上书与参奏,皇帝不得不顺应众意,让三皇子与谢世安一起负责城防。
秋日的傍晚已经带上几分凉意,沉沉的阴云遮天蔽日,压着四周本就开始夏日生机的山更加喘不过气来。
谢世安和三皇子带领着迎接北蛮使团的官员静静地站在安京城门口等待,空气中飘着毛毛冷雨,不大,沾湿了衣裳却总是令人感觉不怎么舒服。
三皇子狭长的凤眼扫过站在他后侧方半步之远的谢世安,薄薄的嘴唇勾了勾,“一年的俸禄换得安京城文武百官对北蛮使团产生警惕,你这笔买卖做的倒是划算。”
谢世安皮笑肉不笑,“还要多谢三皇子成全,若非三皇子派人对随行护卫的军队下手,又如何能有如今这种局面呢。”
三皇子凤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放倒随行官员和护卫确实是他的主意,因为如果让谢世安完全掌控安京城的城防,往后他的行动会更加不便,但是按照他与拓跋力卢原本商量的计划,是南朝随行官员发现北蛮使团不见,上表朝廷,朝廷惩治负责此事的谢世安,让他参与城防,他再顺理成章地将拓跋力卢的行踪“找”出来,这样既不伤害南朝的颜面,也能达成既定目标。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谢世安将计就计,为了让众人对拓跋力卢心生忌惮、反对与北蛮合作,竟然会派人拦截随行官员的急报,而拓跋力卢更是和他玩了一手金蝉脱壳,直接杀了他派去跟着北蛮使团的暗卫,大摇大摆地送了一封挑衅的书信来安京城。
若不是拓跋力卢恨谢世安入骨,他都要阴谋论地怀疑是不是这俩个人联手摆了他一道,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失去一部分朝廷官员的心,毕竟与北蛮互市是他提意的,而且根据受益人来看,最有可能谋划此事的也是他。
谢世安看见萧延隐隐泛青的脸色,语气如旁观者般不痛不痒,“有驯服豺狼虎豹的心是好事,只是豺狼终究是豺狼,稍有不慎总是容易被反咬一口。”
萧延眼神变了变,最终只是平淡地道:“失去野性的豺狼与家猫何异,与其担心我能不能驯服,你不如想想猛兽出笼该如何应对吧。”
谢世安笑了笑,不再言语,没过多久,众人便看见北蛮使团浩浩荡荡地从商道的拐角处缓缓而显。
蛮族本就是游牧民族,所骑的马匹比成年男子还要高上一些,四腿粗健有力,“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再配上外围数十名身着兽皮铁甲、腰系弯刀、脸带半狼面的勇士,远远望去便已足以令人丧胆。
骑马走在使团最前方的男子年纪不大,不过弱冠,苍白的面容仿佛能看见血管,鹰鼻吊眼,内穿一身圆领劲装,镶有玛瑙的黑色马靴上插着两把乌黑漆亮的匕首,白狐皮制的虚袖披衣随意地披在身上,银色的弯刀挂在腰间,一道深深的刀痕从嘴唇延续到下巴,给他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平添了几分阴郁。
他远远地瞧见站在安京城外迎接的南朝官员中的谢世安,冷漠冰冷的眼神中突然闪过某种炙热嗜血的光芒,像是欣喜,又带着残忍又扭曲的凉意。
他骑着马站在南朝官员面前,任由马蹄不断蹄动带起滚滚尘土,他看着人群前的谢世安,带着刀痕的嘴角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语气亲昵却像是吐着信子从后颈游过的毒蛇,无端令人升起一股寒意,“谢大人,好久不见啊。”
谢世安面色不变,他礼数周全地向拓跋力卢微微颔首,然后摊开掌心向拓跋力卢示意站在他面前的萧延道:“这位是我朝的三皇子殿下。”
拓跋力卢灼热的眼神一眨不错地盯着谢世安,“距离你我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四年八个月零七天,多年未见,谢大人可安好?”
谢世安:“贵部此次来安京城,一应事务皆由三皇子负责,若在吃住之上有任何不习惯的地方,皆可派人告知三皇子。”
拓跋力卢食指划过嘴唇上的刀疤,如毒蛇般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这些年你一步都不成踏入北疆,怎么了,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r>
谢世安:“三皇子为了促成两边互市费尽心思,此次允你入京,也是三皇子在今上面前金口玉言做了担保,望贵部能够珍惜,千万不要辜负了三皇子的一番心血。”
拓跋力卢笑了出来,残忍的吊眼中带着几分孩童似的天真,“不过没事,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便来找你,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随行的官员面面相觑,站在谢世安与拓跋力卢的枣红色坐骑之间、代天子出迎、却一直没有被拓跋力卢多看一眼的三皇子面色铁青,他摁了一遍手中的关节,抬头看着坐在马上的拓跋力卢,忍着额头间跳动的青筋,“贵部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随我去行馆休息,晚上父皇已在宫中设宴,想要为诸位接风洗尘。”
拓跋力卢像是才发现他和谢世安中间隔了一个人似的,他骑着马后退了几步,眼中露出几分迷茫,他看着谢世安,莫名其妙道:“这人是谁?”
谢世安笑容不变:“这位是我朝的三皇子,贵部的一应事宜皆由他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