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之伤
百日宴之伤
齐尚默然无声地走到了御花园。
太液池清风撩人,八月末,九月初,快要入秋了,天气不再那么炎热,他的眼前总是不停闪过冯九卿生病之时的场景。
她面色白里透红地坐在椅子上,明明还很热,身上却还盖着薄背,双手静静搭在凭靠上,齐璞瑜也斜坐在她旁边,头放在膝盖上,两人静静在眼光下闭目养神。
他们的脸温柔得近乎不真实,地上好像连影子都没有,世间万物不沾分毫。
齐尚有的时候会想,他们就像是先皇派给她的使者,带着任务而来,抚养他、培养他,等他终于成才、为帝,足以用单薄的肩膀扛起庞大的帝国时,他们就准时离开。
到了现在,还是觉得不真实。
晃动的秋千架上,似乎还有冯九卿轻笑着伸手,喊他“尚儿”。狭窄的宫道里,不过六岁的自己,刚从朝堂上下来,吓得来脸色惨白,她就心疼地抱住他安慰。
哦,还有齐璞瑜。
入宫去泰辉阁看他的时候,明明看见了他在师傅眼皮子底下打瞌睡,却也不提醒,就笑着看师傅拉下脸,时候才将他抱走,也不安慰,只是调侃。
不过,他其实喜欢弯腰跟他说话,或是背过身蹲下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穿着小龙袍的自己,那双蕴藏星海般的眸子里却印着自己稍显局促的模样。
齐尚坐上秋千架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齐璞瑜在清风阁里跟他说的话。
就好像,他们早就料到有今日,早就知道往事不可留,明日不可追,人生于世,来就来了,走也要走的。
可是,他们走得夜未免太快太急,他都来不及反应,怎么就
走了?那天早上,他在祭祀台上看见了齐璞瑜下跪,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瞬间抽干,甚至不敢追上去问。
问他为什么要下跪,问他做什么一副离别的样子?他好像知道了…他连他们最后一面都不敢见,只怕见了,见了就…
“皇上。”
齐尚不动声色地睁开眼,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那姣好的脸,“皇后,有事?”
江如雪顿了一下,有些紧张地停住脚步,总觉得他的目光带着敌对的寒意,让她不敢靠近。江如雪这才想起,从冯九卿和齐璞瑜“死后”,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不是不悲痛,而是将悲痛压得太沉、太深,只要有一个爆发的点,就能掀起一场席卷生命的海啸。
她不禁捏紧了手中的信,指腹摩挲着袖中信封一角,压抑着慌乱道:“皇上,臣妾听闻您早膳和午膳都没有用,如今已到了傍晚,好歹用些晚膳才好。”
原来是这件事,齐尚闭上眼,俊美的侧脸轮廓稍显凌厉,几日之间暴瘦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反而越加棱角分明,也越加冷漠深沉,让人敬而远之。
周公公和华裳都没有上来搅扰,因为他们是奴才,可江如雪不是,她是皇后,是皇帝的发妻,必须上来劝诫。
但齐尚没有给她任何反应,他只是静静闭眼坐在秋千上,脚尖不时点地,就像是幼童坐在秋千上晃悠,树影让他白皙的脸上蒙了一层阴影,可怕的阴影。
“朕…没胃口。”齐尚道。
江如雪咽了口唾沫,“皇上,您是万金之躯,怎能不保重身体?若是太后和明王殿下知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