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绮的表情凝固,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那温温柔柔的太傅大人,怎么可能用几乎要让她沉溺的语气,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独孤绮浑身发凉,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好似浸泡在寒冰池中,冷的她五脏六腑都被冻结。
而刚刚还拒绝了她的太傅,仍然用柔软的眼神凝视她,葱白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怜惜的说着心疼她的话:“很冷吧?日后莫要再穿的这么单薄出来……”
独孤绮迷茫的看着太傅,艰涩中带着希冀的问道:“太傅,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太傅深深的看着她:“因为人与人之间并不只有爱情,作为师长,我喜欢你的勤奋聪颖,作为臣子,我敬重你的公主身份,所以即便我不爱你,我依旧愿意对你好。”
独孤绮怔住,心中好似打翻无数调料,酸甜苦辣齐齐涌上心头,竟让她苦中作乐的生出自我安慰的想法——太傅能这样想倒也不错,总好过她与太傅因这件事渐行渐远,直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只要她们还能时常见面,还能像往日般教学功课,那么……即便没能和太傅在一起,她也心满意足。
独孤绮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自这日之后,她的生活一下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迟来的宠爱来势汹汹,不仅将她抬为唯一拥有封号领地的公主,在发现她满腹诗书后,甚至破例让她进入御书房,与太子共同看奏折。
如此大的殊荣让外界议论纷纷,而在民间里,更是有流言不胫而走——倘若她不是女子,如今的东宫之主,可就不一定是现在的太子了。
消息传到东宫时,太子的笑容未变。
他不徐不疾的喝着茶,看的十分透彻:“父皇只是因为亏欠楚妃娘娘,这才对六皇妹如此纵容,小六终究是女子,女子还能翻身做主不成?你且瞧着吧,用不了多久,她便会回到后宫里学着弹琴刺绣,为日后嫁人、相夫教子而愁。”
太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奉承起太子的目光如炬。
就在太子怡然自得间,另一位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战战兢兢道:“太、太子殿下!太傅大人他、他向陛下启奏,想要去教导六公主!”
太子的神情猛然僵住,难以置信道:“不可能!”
太傅乃朝中高位,虽为后宫所有皇子皇女的老师,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正要教导的学生只有太子。
越渔之前说独孤绮是她的学生并不算错,私底下教一教也没问题,但她这会在明面上启奏,意义瞬间就变了,相当于现代的跳槽,从太子这边的人,转变为支持独孤绮,哪怕独孤绮是女子,这件事也足以引发轩然大波,让太子心态大崩。
因为……越渔不仅仅是太傅,她的身后还站着当朝左相,国之半壁。
左相是不可能随着越渔胡闹的。
哪怕太子年纪增长,老皇帝对他的猜忌渐深,但太子终究是太子,在位十几年,远不是一个刚从冷宫里出来的独孤绮可以对抗。
更何况,独孤绮还是个女子!
然而越渔压根没跟左相多叭叭,她先斩后奏的来了个跳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上奏,莫说朝臣们吃惊的看向左相,就连老皇帝都愣愣的看向他。
左相沉稳养气多年,就因为这事,回家拿着教尺追着越渔打。
越渔的温雅人设悄然崩塌,为了不挨揍跑的上跳下窜,最终因为不肯低头,被罚在祠堂里与祖宗灵牌面面相觑。
出了冷宫后,独孤绮的消息总算是灵通不少,加上珮茭在旁协助,她很快在几天后弄清楚始末。
一得知爱慕的太傅大人因为自己受到家法惩罚,她霎时坐立不住,几乎想立刻出宫、去丞相府里看望越渔。
珮茭提前得过越渔的叮嘱,在关键时刻劝住独孤绮,让对方不要因为一时的儿女情长、使她的付出付之东流。
独孤绮听后久久沉默,最终还是忍耐住私情,将心思放在事业上。
此事过后,朝中风向越发扑朔迷离,皇帝渐老,情绪一天一个样,今日忌惮太子青年体壮、便带着独孤绮上朝,明日被楚妃的枕边风一吹,又带着独孤绮上朝,后日听着认命的丞相夸赞六公主,双叒带着独孤绮上朝……
在所有人的懵逼里、皇权社会的笼罩下、现代人暗搓搓的轰炸营销中,独孤绮在民间的声望渐渐与太子持平,甚至有压过一头的趋势。
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独孤绮近来越发寡言少语,威望见长的眸光里再无三年前、与越渔初见时的畏畏缩缩。
她批阅奏折干脆利落,皇帝下发的每一件事情都处理的漂漂亮亮,每逢文会必夺魁首,让一众学子甘拜下风,心甘情愿的为她所驱使。
可她就是不快乐。
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与太傅独处过,记忆里的湖上凉亭赏景、蔷薇园中作诗、卷着书籍轻敲她的头,遥远的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独孤绮知道,太傅在远离她,在松开牵着她的手,在一点点的、缓慢的收回曾经的宠爱与温柔。
她两年前就隐约有了预感,只是那时的她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也不肯接受事实,为此一直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也用这个借口来给太傅的行为做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