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怀疑对方请他入宫的用意。
只是转念一想,真要杀他,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折呢?
所以萧廷之只看印六儿一眼,便直接抬步走了出去。
他骑马,陆锦惜乘马车。
两个人由这一队兵士护送着,从兵荒马乱的大街上穿过,入目所见只有零星的灯火,余者皆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空气里浮动着浓重的血腥气。
还有硝烟的味道。
远处皇宫方向那被烧得赤红的天空也暗下去了,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到得太极门前之时,是寅时三刻。
陆锦惜从马车上下来,本要直接往宫门里去,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就一下站住了脚,朝着宫门口随意坐着的那人影看去。
今夕昨夕,一下重叠到了一起。
敢这样大喇喇坐在太极门的人,满朝文武都找不出第二个来——除了那邪肆放旷、从来不正眼看人的方少行,还能有谁?
沉重的盔甲已经被卸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只穿着一身染血白袍的方少行,则颇有点混不吝意思地坐在那盔甲上,腰腹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已经缠好了包扎起来,只是那鲜血依旧从那一层雪白里透出来。
那一杆银i枪也站着血,斜靠在旁边。
他手里还拎了一小坛子酒,泥封已经开了出来,只用左手拿了朝着右手臂一条刀口上倒。
“哗啦啦……”
烈酒冲刷着伤口,洗出一片血污,染了他衣襟,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模样瞧着,哪里还有半点威武将军的风度?
陆锦惜就这么停步看了片刻,才重新抬步往里面走。
她没有想要与方少行说话的意思。
可方少行却是看见了她,并且一点也不惊讶,只扬眉放肆地瞧着她模样,待她走了过来时,便直接一扬手,执了旁边那一杆银i枪向她面前一拦,笑道:“谁准许你从这里过了?”
这姿态,这模样……
竟也与昔日一般无二。
当年他被贬成金吾卫来守宫门时,也这样吊儿郎当地拦住了她,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山大王模样。
方少行这人,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六七年前也曾堪与薛况并论的名将……
陆锦惜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因重新抓了枪用力而崩裂的伤口一眼,凉凉地劝道:“方将军还是省些力气别折腾自己吧,免得荣华富贵挣了不少,却没命享受。”
方少行又是一挑眉。
但最终没想为难她,只是经历过了两天的恶战,心里累得慌,乍见她从这里经过,一下想起了当初罢了。
听她这般说,便只一笑,将枪撤了回来。
陆锦惜于是走了过去。
只是众人并没有想到,她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游移地停下了脚步。接着竟直接转过身来,快步走回了方少行身边,从他左手夺过那一小坛子酒来,猛灌了几口。
方少行愣住。
陆锦惜却只将酒坛子递还给他,微微喘了口气,向他道了声谢,然后才就这一股忽然滚沸起来的酒气与热气,大步往里走去。
很快,就瞧见了里面的模样。
一片坍塌的废墟上头,搁了破角的矮几,几上放着酒一壶,杯两盏,一侧坐的是薛况,一侧坐的是顾觉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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