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以为焦溏又失眠乱跑,沈辞风确认他身体没大碍,稍稍放下心,忽然发觉:救了他,和他一起吃早餐,这个发展有点熟悉?
沈辞风脑海中警钟大响:焦溏……常常会把人救回家吗?
焦溏疑惑他为什么沉默不语:“怎么不说话?”
“他父亲可能会为难你。”沈辞风回过神:“家事不好处理。”
焦溏的善良温柔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那么他呢?属于“所有人”吗?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除去儿子这个身份,他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焦溏昂起头,看向碧蓝的苍穹,像在回忆久远的过去:“我……的一个朋友,父母和他父亲有点像,尤其是当众被奚落,那时我真的很奇怪,那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为什么没有哪怕一个人去安慰他。”
他无法对沈辞风说出,救孟桃桃更像在弥补过去的自己。
沈辞风印象中,除去被噩梦困扰时,焦溏总是笑意盈盈,那人所到之处就像阳光照耀般生机勃勃,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声音里透出伤痛。
不过眨眼,焦溏恢复活力,打趣般问:“你该不会吃醋吧?”
沈辞风断然道:“没有。”
“我说笑的。”焦溏看向天上飞过的一架飞机,嘴角漾起:“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幸运的,遇到很多好人,也有疼爱我的人,像爷爷,还有你,还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是好人?沈辞风自嘲般笑了笑。
“所以我也会把我的幸运分给你,等你回来,陪你做你想做的事。”焦溏的声音软软糯糯:“这样我们就都会很幸运。”
做他想做的事……沈辞风握紧手机。
焦溏给陈姨开门,匆匆道:“我要去上班了,晚上聊。”
“肯定是躲到哪里偷懒,不争气的东西!”
一踏进刺绣厂大门,焦溏听见孟师傅在抱怨:“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告诫自己务必保持冷静,焦溏深呼一口气,礼貌道:“孟老师,麻烦过来一下。”
好为人爹,这是焦溏对孟师傅的第一印象。
眼前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说话习惯昂下巴,褐色的眼睛,大而瞪。
请他坐下,焦溏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直接拒绝:“除了刺绣,桃桃什么都不会,你别浪费时间,让他回来。”
焦溏注视着他:“桃桃今早想不开,差点惊动警察,你知道吗?”
来前他打听过,孟桃桃六岁开始学刺绣,十二岁出师,十五岁能独力完成作品。然则在他十七岁时,因父母离婚,孟师傅把怨气全撒在他身上,这么好的苗子,却被亲爸这么糟蹋。
嗤笑一声,孟师傅像看傻子一样:“他哪有胆子真死,扑腾两下而已,年轻人受点挫折怎么了?”
固执己见,冥顽不灵……
“不管怎样,这是我对桃桃的安排。”焦溏放弃说服他,干脆道:“通知你是出于礼貌。”
沟通前焦溏就做好了最坏打算,哪怕孟师傅拿辞职来威胁,他也不会让孟桃桃回去。
“小少爷,你手伸得太长了。”孟师傅环起胳膊,端起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初来乍到,想做出番成绩,我们谁不想刺绣厂好?不过,这是我的家事。”
“谢谢孟老师的劝告。”耐心听他扯完一堆有的没的,焦溏不卑不亢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了,我不会改的,您发表完高见了吗?”
没想到焦溏软硬不吃,孟师傅脸色一僵:“你是什么态度?”
“你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焦溏握住手,平静道:“我知道你是绣厂里作品最多、资历最深、绣功最好的老师之一,可惜技艺与品德不成正比。”
孟师傅估计从没被后辈当面说教过,难以置信瞪着他,一句话说不出。
像怕他听不懂,焦溏直白道:“没错,我就是在说,您有才无德。”
这种人焦溏见得多,如果不是因为不好直接开除孟师傅,他根本懒得跟对方讲道理:“你能在绣架前定下心,证明是能控制住情绪,至于选择把所有怨气发泄在桃桃身上,其实就是自私。”
“无非是认为桃桃是你的儿子、你的所有物,不管怎么打骂,他都逃脱不了。”从抽屉拿出两幅刺绣摊在桌面,焦溏直视怒气冲冲的孟师傅:“认得吗?”
孟师傅一眼认出两幅是他的绣品,听焦溏道:“左边这幅是您十年前绣的木棉,中间这幅是您去年绣的牡丹,相信以您的眼光,不需要我点明。”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孟师傅何尝不知道,这几年他的绣艺停滞不前,灵感被匠气取代。反观儿子,虽然技艺青涩,落针之间干净飘逸,他自豪之余,潜意识却控制不住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