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和八年春,南朝皇帝大赦天下,迎恒国公之妹恒霜晚入主中宫为后,母仪天下。同年七月,定国候之女沈稚因献治水九策有功,封长平郡主,食邑千户。
崇和九年,燕云十三州陡生叛乱,叛军半月间攻破各州府、县衙共九处,坊间檄文、告示遍布漫天,一时声势无双。
朝廷急调北境守军三万平叛。
定国候因年高,请长子沈瑞为主帅领兵。三月止乱,斩敌首七千。雷霆手段震惊朝野。
一时定国侯府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无人不避其锋芒。
坊间传闻,长平郡主曾当街纵奴行凶,殴长乐公之子魏守礼致残,京畿卫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嚣张跋扈,令人侧目。
暮春,雨后池塘清幽,莺鸟婉转。
长平郡主沈稚对着妆奁无奈轻叹,“柠香,我那支荷花白玉簪收去哪里了?”
侍立的婢女身着鹅黄襦裙,圆脸杏眼,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此时正低头忍笑,“小姐,夫人有命,‘将稚儿那些纯素的首饰都收了,将及笄的姑娘了,又不是山上修行的女道!打扮得鲜亮活泼些,瞧着也好看不是’。小姐近日容光甚好,依奴婢看,不妨试试这对儿琉璃玉的九鸟逐月双钗?缀上点翠的如意豆,一定愈发衬得人比花娇、姝色无双呢…”
沈稚上弯的唇角微顿,眸光瞧向妆奁最底下的琉璃玉钗,玲珑剔透、宝光流转,点翠的工艺精湛极了,樱桃大小的吉鸟纤毫毕现,尾羽栩栩如生,似乎展翅欲飞……
只是,足足九只啊!
还是双钗。
沈稚无语半晌,“换支梅花簪吧。”
梅蕊中嵌了淡粉的小珍珠,应当不算纯素吧?
柠香福身小声劝,“小姐,今日是和夫人一起进宫参加赏花宴的呀。”
沈稚一噎,叹息道,“那就……戴吧。”
柠香笑逐颜开,“哎。”
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偏偏不爱打扮。今日她必一展身手,不使宝珠蒙尘才对。
不一会儿,橘绿挑开纱帘绕进内室,“这是做什么呢?”
沈稚生得冰肌玉骨,峨眉浅淡,初初一瞥时极易让人生出错觉,仿佛见到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亏她有双明若秋水的桃花眼,顾盼间总似含笑三分,清冷的容貌中才添了些灵动活泼之意。
而此时她双目紧闭,坐在花梨荷叶托的交椅上一动不动,便如同一尊精致无双的冰瓷玉像,委实有些飘然欲去之感。
偏偏柠香兴致勃勃,牟足了劲儿把那些精致贵重的首饰一件一件往她发髻上添。活生生要给她插成一尊移动的珠宝架子。
惊得橘绿连忙接手,“柠香姐姐,郡主的香尚未调好,小丫鬟们不通那些,笨手笨脚的,烦请您过去看看。”
秋儿,现在叫柠香了,闻言连忙把另一支金丝明珠簪递给橘绿,“那你先帮小姐妆扮着,我去去就回。”
“是。”
柠香匆匆行了福礼,掀帘而出。
沈稚这才缓缓睁眼,镜中橘绿正满面无奈地一支一支给她卸着钗环,见她睁眼,也只是笑笑。
“北边可有消息回来了?”
橘绿摇摇头。小心翼翼摘下沈稚耳上明月珰,有些心疼,“郡主从未戴过这么重的耳坠子……”
沈稚笑笑,“不妨事。”
“郡主也太宠奴婢们了…”
沈稚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还说我,你不也是?”
橘绿红了脸,“奴婢是后来汀荷院当差的,初时不懂事,多亏了柠香姐姐的关爱照拂、悉心教导。敬着她也是该当的。只是有一言,奴婢论理不该讲…”
“说吧。”沈稚点了点那支金丝明珠簪,橘绿轻手轻脚帮她戴好,小心劝了一句,“柠香姐姐已定了亲事,不知她将来的丈夫能否如郡主一般,愿意多宽容疼爱她……”
沈稚失笑,“那徐管事的儿子我让你们几个都细细看过了,北海又仔仔细细地查过,人品相貌家世都是良配。再说了,我身边嫁出去的婢女,徐管事一家敢不敬着么?”
橘绿手又轻又巧,几下便梳成了随云髻,斜插一支坠着晶苏的簪子,淡泊恬雅又不失活泼。“是奴婢杞人之忧了。只是想着柠香姐姐嫁得那样远,马场毕竟在北面。以后怕是不能常常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