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满意笑笑。仿若无意般随口说道,“以后嘛,倒也未必不能常见。”
这边刚刚梳妆好,小丫鬟便来禀,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动身了。
御花园,赏花宴毕时,已是明月初生。
太后娘娘上了年纪,身子常常觉得疲乏,无心陪小辈们听曲子,宫宴一般都散得早。穆海瑶刚同文昌大长公主约了改日同去怀恩寺上香,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便来请沈稚。
“母亲先行回府罢,稚儿同娘娘叙过话,晚些再回去。”
穆海瑶眼见文昌大长公主眉宇间划过一丝忌惮,心中微苦,面色分毫不露,慈和笑道,“稚儿去吧。夜深当心看路。”
独自回府不提。
沈稚前脚刚进了仁明殿,皇后娘娘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就恭敬地进来回事。
恒七娘已换了常服,亲手拉沈稚上塌,两人极自在地靠着软垫偎在一处。皇后娘娘兴致勃勃,“如何,她说了什么?”
两个小太监极是默契,高个的假做文昌大长公主,脖子仰得极高,手臂伸出。矮个的假做她的婢女,殷切地半弯着身,恭敬扶着。
‘文昌大长公主’神色倨傲,“你说说,定国候夫人约我上香,能安什么好心眼?”
扮做‘婢女’的矮个太监捏细了嗓子,“哎,还能有什么意思呢?长平郡主快要及笄了呗。咱们府上的二公子年纪正好般配,才学好、人品贵重、家世又好,肯定动心思了呐。”
‘长公主’表情微妙,重重叹息,“唉!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若是换个姑娘,这着实是一门好亲。定国侯府簪缨世胄,还与云南王府连着亲,多好!唉,可惜可惜。若论容貌家世,这沈家四姑娘着实没得挑。可是若论脾气性格儿,我的楠儿配她,着实是太委屈了呀!”
‘婢女’也跟着做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可不是么。听闻这位长平郡主不仅像男儿一般读史籍经略,还精通骑射呢,正经是个‘文武全才’!”
‘长公主’面色更苦,“岂有此理。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当儿子那般养?依我看,这传言有假也说不准。”
‘奴婢’连连点头,“千真万确的。公主想想,那定国侯爷是快成年了才归府的,夫人又是打云南出来的,这两人如何会教养女儿?这位四小姐还未出闺阁呢,就早早给配齐了小厮护卫,由得她抛头露面、肆意出府行走……”
‘长公主’倒抽一口凉气,身子连连后仰,“这如何使得?我今日瞧着那小姑娘文雅娴静,举止端庄,也不像传说中一般。况且那些传闻也太过耸人听闻了些,保不齐就是丞相府看定国候爷不顺眼,故意放出的风声呢。”
‘奴婢’只笑不答。
‘长公主’将信将疑,“那长平郡主当街纵奴行凶,这事总归得是假的吧?”
‘奴婢’躬身贴过去,小声说道,“此事更是千真万确!事发当日,奴婢那位在京畿卫的侄子就在巡街,他亲眼所见!长平郡主乔装了在福满楼的包厢里吃鱼宴,长乐公府的三公子魏守礼当时酒醉了,路过时无意瞥了一眼,愣没认出来她是女儿身。只以为是位娇俏公子,便上前搭讪。这言语间好像有些轻薄……”
‘长公主’满面嫌弃,似乎极不耐听这腌臜事污耳朵,却偏偏不肯叫停。
那奴婢便细说了长平郡主身侧的护卫如何玉树临风,如何武功高强,如何出手如电,只两脚就踢折了魏守礼三根肋骨、和满口的牙齿。打得他登时满口鲜血,昏死过去。
“怎的下手如此重?”‘长公主’满面不忍。
那‘奴婢’神秘兮兮,“能不狠么?殿下可知,那护卫乃是正经的凶夷血统,原是个兽奴出身!早年间不知杀死了多少凶蛮野兽。后来不知怎的被长平郡主瞧上了,调教停当留在身边,充作个普通护卫。听闻此人身材高大勇猛,吓人得很!性情更是桀骜极了,反性发狂时得拿恁老粗的铁链才拴得住呢……”
听到此时,恒七娘早已笑得前仰后合,擦擦眼泪,“这老奴才倒会胡沁!”转眼见沈稚面色隐隐不虞,夸张道,“不会吧?一个老奴婢无知愚昧、随口说说他而已,这样你也心疼?”
沈稚轻笑,“不妨。你们接着说。”
两个太监瞧着恒七娘面色,心惊胆战继续模仿起来。
‘长公主’怕得面色发白,“一个小姑娘,她真有这么大胆子,养个凶夷兽奴在身边……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凶夷人既发狂伤人,赶紧打杀处置了吧。”
‘奴婢’连连摇头,“倘若如此,坊间就不会有那些热闹传闻了。”
“难道那兽奴没赔命?那定国侯爷呢?他没因教女无方,亲至安乐公府上登门赔罪吗?”
‘奴婢’苦笑,“岂止啊!安乐公最疼这个小儿子,听闻断了三根肋骨,气得直接抄起兵器,带了两百私兵,直接杀到定国候府上登门问罪去啦。”
“哪成想那侯府守门的家将们,具是北境军中退下的老卒,各个都杀气深重。眼见有人持兵闯门,立即列阵,军容整肃,弩箭强弓林立,军号杀威那叫一个整齐……安乐公这还没进门儿,其实就给震住了。”
“气也卸了一大半。但人家毕竟占理啊!定格侯当日恰好外出,没在府中,是府上大公子沈瑞主事。这大公子也是个憨人,说既是那凶夷护卫出手太重,便叫他出来,给安乐公爷当面道歉。”
‘长公主’愣住,“当面道歉?这就完了?”
“完了呀。”
“那安乐公哪里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