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境的军需和募粮官,都是她的人。
定国候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从来不问,甚至退居都城,将北境的军权早早推给了沈瑞。这就是他能为族人所做的,最大的让步。
至于他自己。
“文死谏,武死战。”铿锵有力。
沈稚绝望地闭目,再睁开时泪水已蜿蜒而下,“爹,萧氏皇族对我沈家如何刻薄寡恩?如今都城的百姓们都冷漠地等着国祚断绝,您又何必……值得吗?”
定国候面容平静,“为萧氏,不值得。为天下百姓,值得。”
沈稚一震。眼眸因微弱的希望而黑亮,“百姓未必想过如今的日子!世家大族盘剥日益苛刻,奢靡抛费之巨令人瞠目,南朝的官吏更是腐朽至极。爹,这萧氏江山早就朽坏了!您何不知不破不立的道理?倘若天下都似如今的关州这般……没有世族盘剥,百姓都是农户而不是佃户,不好吗?”
定国候缓缓笑了,伸手摸摸沈稚的头顶,“我的稚儿长大了。你祖母寿辰过后,你便带着她老人家和你母亲,同去关州吧。”
“那爹你呢?”沈稚急切。
定国候只是笑笑。
小姑娘想得天真些。不破不立……她是没见过天下残破、城池败乱的样子。只要有一分“不破”的希望,他为了庶民百姓,不惜洒尽最后一滴热血。
天空中一阵刺目的白电划过,“轰隆”——
雷声巨响。
沈稚面色苍白,还要再劝。忽然听到门外橘绿的焦急声音,“侯爷、郡主,奴婢有事回禀。”
沈稚心头莫名一颤,急慌慌亲手开门,“何事?”
橘绿一向稳重,此时能过来打扰,必有大事发生。
果然,婢女神色惶急,“郡主,三刻钟前,静萱堂甘嬷嬷回府求助,三小姐难产,命在旦夕。夫人着人备了马车医药,如今已出府去了!”
沈稚面色瞬间惨白,“看清了,是甘嬷嬷?”
“千真万确。”
沈稚脚下一软差点跌倒,一把抓住定国候的袖子,“爹,派最快的马,立即追回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见他不解,沈稚肝肠寸断,“沈媛早就私奔了宇文诺,今日暴雨倾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无论发生什么事消息都比平日慢几步……今日之事,必有诈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已心念电转,倏然反应过来。
再望定国候,面上也是一派凝重的了然神色。
明日是老夫人寿辰,定国候是孝子,今日必定不在北枢密院。倾盆大雨会掩盖掉所有痕迹。宇文宏盛筹谋已久的大计,如果挑在今天,那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百密一疏,他猜不到沈稚早知沈媛与宇文诺苟合之事。本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料却暴露了先机。
沈稚本能地抓住父亲的大手,“爹,你是去救娘亲,还是去禁军?”
定国候只怔忪一瞬,从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渐渐显出几分挣扎苦痛。他最终不再犹豫,拿出一枚形状奇怪的纯金短笛,吹了两声。
两道神鬼莫测的身影倏然闪现,面具上金色的暗纹繁复诡异。定国候将金哨递给沈稚,沉重道,“去救你的娘亲。”
“倘若事有不测,别向北行,沿途必有人截杀。去云南,找你的舅舅。”
沈稚绝望地凝视他的眼睛,“爹,您不要我和沈瑞了吗?”
定国候抚了抚她的头。转身吩咐,“点将,备马。”
崇和十年,南朝皇帝萧子仪荒淫无道,宠信宦臣、迷恋巫蛊,致使天降灾祸不断、百姓民不聊生。
丞相宇文宏盛兵谏乾元殿,被南朝旧臣定国候沈遇之率禁军斩杀于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