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望着凶夷人跌跌撞撞逃走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指间的小小丸药。
良久,她轻笑,将那专为心疾而调配的小东西收了回去。
如今不能接受了……那当年做什么去了?
背主的时候、威逼她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么。
米粥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沈稚静默着用竹签挑起了圆润的烫石,搁在板上。慢慢吹温了粥喝。
米粒一入口,软糯的香甜萦绕舌齿之间,给空了许久的胃袋带来慰藉。
沈稚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美中不足的是,米粒太过软烂,几乎入口即化。是受人喜欢的那种,但沈稚更偏爱稍微硬实一点。
从前她和侍卫阿羌在湖上泛舟,阿羌很聪慧,试过两次就摸到窍门。此后每每给她煮粥,火候都是恰到好处,最合心意。再不用她多嘱咐一句的。
今天大概是急……
沈稚忽然一怔,今天为她煮粥的是阿蛮。
不是阿羌。
他不记得那些事了。
米粥失了原本的香气。沈稚慢慢将竹筒撂了,手一怔,闭上眼睛似乎还能看见刚刚他惊慌而又燃烧着痛楚的眼眸。
他落荒而逃,似乎完全承受不住那一颗药丸的威力。
是了,阿蛮始终就接受不了那个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石芜院里,她亲口告诉他的那天,阿蛮差点溺水自尽……如果不是被红袖姑姑及时发现,救回来的话。
沈稚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这辈子的阿蛮,其实还没有来得及背叛她啊。
可正是因为这份“没来得及”,她就更无法判断,他是“想了没做”还是“从未想过”。
倘若,是后一种的话……
沈稚眸光定在那几枚长竹签和热烫烫的小圆石上。这些巧合不禁让她想起来当初在石芜院里阿蛮经历过那些。
沈稚捏在石台上的指尖有些泛白。
不会的……别多想!
他隐瞒了身份、混入府中,假装从没学过中原话……不仅得到了她的信任,后来还随北境军去了燕云平叛。那是对抗凶夷人的北境军啊…他怎么可能毫无所图?
他不可能是冤枉的!
阿蛮已经在北境军中积累出威望了,倘若她发觉得晚一些,假以时日,以拓跋临羌的强势和手段,他不一定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他绝不可能是冤枉的……
可另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却在轻声质问——万一呢?
万一阿蛮后来改主意了,他不再想着之前的种种计划,转为一心一意为她筹谋了呢?
关州起初就是他拿下来的啊…平叛的军功也都让给了沈瑞。
他甚至辞了武职,安心回到府中继续当一个护卫。
沈稚扪心自问,以阿蛮的能力和性格,倘若他真的想做些什么的话……两年多了,可能一丁点儿都没做成吗?
沈稚头脑中两股念头在不断的撕扯,左右摇摆。完全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一条小蛇在悄悄挨近……
阿蛮以为自己会用很久才能缓过来,可不到一刻钟,他就慢慢平静了心神。
今天是十五,天空一轮圆月,映着河水波光粼粼。
他掰断长树枝,用匕首削尖,做了个鱼叉。很快就叉了两条活鱼,收拾干净,生火。将之前的肥兔处理好,以湿泥裹好埋进土里,移了火堆在上头。等了一会儿火候,再架枝棍烤鱼……
小姐只吃一点白粥,身体如何能恢复好?
他匆匆去另一处给烧陶的火堆添了柴木,回来时鱼和野兔都散出香气,时刻算得刚刚好。
凶夷人利落地将食物包好,拎在手中。站在原地默默片刻,终于狠狠一闭眼,大步向回走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岂是能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