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绿见她说了半天都没提沈稚最想听的,急忙道,“小姐宽心,夫人已经醒了,身体也大安,只是不放心小姐。其实我们都以为小姐已经……只是瞒着她。后来红袖姑姑说要来寻你,我和竹雨也就都跟来了。其实…呃,蕊雪也想来的,只是夫人身边也少不得细心人服侍,我便没让她来。”
竹雨初时不停点头,后来听到蕊雪神情却有几分愤愤,无奈看了橘绿一眼,咬咬唇又忍住了,终究什么也没说。
沈稚眉梢微挑,心中隐隐了然。
主仆三人正叙着话,忽然远远看见小酒馆里起了火,顷刻间火光冲天。
还未等她们担忧,戴斗笠的凶夷人和一身道袍的红袖姑姑已经慢慢出来了。
红袖面色阴沉,悄声不满道,“何至于此?那些人中虽有一定该死的,可也不一定人人都是恶贯满盈……”
拓跋临羌嗤笑,同样压低了声音。“姑姑这么快就忘了?倘若小姐和我不是恰巧在此,你带着两位姑娘打算如何收场。”
红袖面色一僵,多几分不自然,僵硬道,“这次还要谢你援手。但也不必…”
“不必?”凶夷人冷声,“这些江湖草莽但凡有一个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后果难料。事关小姐安危,必须万无一失。”
若是按他的意思,那两个厨子和掌柜都不必留。可沈稚心善,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好在他们都不会武功,也没听见什么,索性就给一大笔银子打发了。
拓跋临羌自以为已经做出了极大的忍让,哪里还肯再听旁人指教?
“你们俩表情怎么都怪怪的?”竹雨快人快语。
凶夷人抬头望着沈稚,刚要上车,忽然停脚,笑道,“阿蛮身上脏,还是去前面赶车吧,劳烦红袖姑姑给小姐叙说详情。”
红袖一噎。
暗道这混小子果然好心机!她本想当面告状,让沈稚评评理、顺便收拾了他。
熟料他竟主动躲了。
她岂是在背后议论人是非的性子?何况刚刚确实受了他援手的恩惠不假。红袖姑姑憋得脸色隐隐发青,奈何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在车厢里缓缓说出了讯问的结果。
那高个汉子并非什么海沙帮的人,而是兆嘉玉早早笼络收买的江湖心腹,人送外号“魔刀狂客”的刁昂雄,在江南也算成名已久。
这次本是回中原腹地,为兆嘉玉笼络、收买更多的江湖杀手和一些普通草莽之人。
凶夷人逼供的手段太绝,那刁昂雄撑不过,就什么都招了。兆嘉玉蓄养杀手的用途自不必说,是为了刺杀政敌——可能是他老爹燕阳王,也可能是沈瑞、沈稚,是任何在燕云十三州中掌权的人。
至于收买些江湖草莽,就耐人寻味得多了。
这些人言行粗鄙,武功也不入流,大部分都是仗着身体壮实、刀刃锋利,吓唬吓唬本分的百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罢了。能有什么用呢?
橘绿蹙着眉,“这位兆小公子是嫌燕云不够乱吗?还特意请这么些人来祸害百姓。”
沈稚若有所思。正巧轻风掀起车帘,外面街巷上一名壮汉推倒了老翁,强夺他的包袱转身就跑。街边两名下差的衙役还穿着衙役皂靴呢,却只管坐在街边喝茶扯闲,看都不看一眼。
沈稚顺手弹一枚棋子在那壮汉膝窝上,他哎呦叫了一声跌倒。老翁的街邻赶到,将包袱抢了回来,那壮汉骂骂咧咧走了。
车内四人一言不发。
这景象如今处处都有。乱世可不止是兵乱。
沈稚轻声,“如今兆嘉玉与燕阳王已经势同水火。也许他养着这些草莽无赖,就是为了去搅乱的。”
兆氏父子如今割州分踞。燕阳王封地原本是东四州,其中三州仍在燕阳王治下,而紧挨着西九州的勉州如今已在兆嘉玉的手里。倘若他将那些江湖草莽撒进勉州毗邻的郡县,一旦当地属官不作为,他就大有发挥的余地了。
倘若挑事闹大后,再由他出面“收拾了乱局”——东四州原本就是兆氏封地,民心一体。归顺外人不行,改投兆嘉玉却是极有可能。父子相争,在属臣们看来属于“家乱”,不算叛变的。
红袖抬头望了一眼车前方向,叹气道,“阿蛮之前说过,兆嘉玉阴险,不得不防。也许他的野心不止在勉州以东,挨近关州的西面几个郡县可能也会受到侵扰。倘若他有意向西扩张……”
沈稚冷笑,“那我还怕他不来。”
“几个江湖草莽而已,能敌得过北境守军吗?他敢在关州附近搅乱,我就调北境军士回来镇守州郡,顺势也好将近旁的几个郡县一齐收归关州治下。”
红袖惊呆了,“小姐…”
沈稚垂眸,“他又能如何邀买人心?无非让自己的私兵出面,整顿整顿州府治安、再广发一发安民告示罢了。威势能比得上北境军士们镇守吗?”
红袖已经能想出几十柄开刃马刀对上几千旌旗甲胄的情境了。满面不忍直视,“他应该……不敢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