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曼夫人经过艰难的生产,终于生下了瑞奇曼府邸众人企盼的继承人——这本是令人无比开心的大好事,但这欣喜只持续到在盛望中诞生的瑞奇曼少爷睁眼的第一刻。
那襁褓中还未生出毛发的雪白婴儿,睁开了一双瑰丽的红色眼眸——本该只出现在肮脏的混血身上的象征,却出现在了尊贵的伯爵继承人的身上。
瑞奇曼伯爵勃然大怒,但他到底没能斥责刚生产后身体虚弱的爱妻,只能将怒火放在一个无力的婴儿身上。
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被愤怒的伯爵当着伯爵夫人的面扔下了楼,在众人的惊叫中,那个婴儿……
出乎意料地没有迎来死亡。
他落在了玫瑰花丛中,也许是因为体重较轻,神乎其神地被花枝撑了起来,甚至身上都没被刺划伤多少。
据老人们说,当时的瑞奇曼少爷甚至没有哭泣,只是睁着一双瑰红的眼睛注视着从露台上抬头出来张望他的人们。
当然这样神奇的经过里有多少是杜撰的成分就是外人不得而知的了,反正自那之后,似乎意识到“神明也不希望这个孩子死掉”的瑞奇曼伯爵,半是认命,半是报复地任由那个孩子顶着他的姓氏长大了。
除了一双鲜红的眼睛和天生就易于常人的肤色发色,幼小的瑞奇曼是个绝对的天才,早早就发挥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才能,让所有教导过他的老师都赞不绝口“不愧是瑞奇曼的子嗣”。只是,为什么偏偏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呢?
就像是娇艳的玫瑰,为什么非要长着满身的刺,扎得人鲜血直流呢?那双红色的眼睛就是扎在瑞奇曼伯爵心间的一根刺。
小瑞奇曼没有在外表上展现出什么混血的标志——没有尖耳朵,没有鱼鳞,没有兽耳,身高也好好地在逐年增长,这也许是瑞奇曼伯爵能容忍他长大的最主要原因。
但尽管这样,那对红色的眼睛,当他注视着他亲爱的父亲时,却只会让他的父亲在思考,他究竟是哪个不为人知的奇异种族留下的种。
而生下了这个孩子的瑞奇曼夫人,也为了躲避旁人的目光,自己搬去了远离人群的高塔居住。
在小瑞奇曼年幼的时候,伯爵夫人还会偶尔带带他,但当瑞奇曼少爷慢慢长大,红色的血眸和异于常人的外表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就连伯爵夫人也不想再见他了。
哪怕最后瑞奇曼少爷想了妙招,代替园丁去为那位夫人赠送最爱的玫瑰,甚至学习了如何侍花,伯爵夫人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甚至在有一次瑞奇曼少爷坚决要见她的时候与他发生了争执,从屋子里扔出滚烫的茶杯。这个茶杯如那些玫瑰花刺一样没有伤到瑞奇曼少爷的身体,他依旧幸运地完好无损。
但是自那之后,瑞奇曼少爷就再也不去探望伯爵夫人了。
少爷开始埋首在书房里,翻阅那些没有人看得懂的深奥书籍。当时还年轻气盛的他对信任的仆从说:他要找出证明自己和父亲、母亲是一家人的证明。
但要如何去证明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的家人呢?
正常的家人之间,又何必去需要借助书籍里那些死人的智慧来证明他们的圆满呢?
这些话,当时如果真的有人去对瑞奇曼少爷说过,后来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故事了。
瑞奇曼伯爵身体不好其实是很早就出现过的事情——帝国的魔法师和医生能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但就算是他们也不能让一个人类长命得如同精灵。人类就算在各种方面都努力地证明自己要优于异族,但这些由神明制定下的规定,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的。
更何况,瑞奇曼伯爵本来就已经年事已高,他和伯爵夫人的结合,其实就是老夫少妻的组合。
当时年岁已经有伯爵夫人父亲辈的瑞奇曼伯爵,在维努斯家族开的宴会上,对初初亮相的伯爵夫人一见钟情了。
这个风流了一辈子却从未与任何一位女人缔结过姻缘的年迈男性忐忑地向维努斯家族提出了联姻申请。
让他惊喜万分的是,当时的维努斯小姐,后来的瑞奇曼夫人,同意了他的请求。
——如果不是本人愿意,就算是瑞奇曼伯爵也无法那么轻易地在明面上强行要求一位公爵府的千金嫁给他,哪怕实际上,他本人的威势与钱财早已超越了这个落魄的贵族家庭。
但就算是瑞奇曼夫人本人亲自点的头,社交圈里也不乏传出些“落魄的维努斯家族靠嫁女儿换取富贵”的谣言。
只是这些传言都无法动摇喜悦不自禁的伯爵本人,他甚至因为这些谣言更加补偿性地帮助了落魄的维努斯家族,更是在帝都权力中心对当时还年轻的维努斯公爵——普莱尔维努斯的父亲,也是瑞奇曼伯爵夫人的外甥多有帮助。
他是那么热诚地爱着那个女人,甚至早早地就想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将自己的一切都传承给他们爱情的结晶——
但生下来的,却是一个红眼睛。
自己被背叛了吗?自己被欺骗了吗?自己被愚弄了吗?她的爱情是虚假的吗?
瑞奇曼伯爵想了很多很多,但他身上有着瑞奇曼家族一贯的对感情的懦弱,所以他没有开口去问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没有当面质问她——你是不是与别人私通生下的孩子,他甚至对于自己的妻子搬去高塔独居也不加一语,只是在心底确认了这就是她懦弱心虚的表现。
他几乎自虐地把斯诺瑞奇曼留在了身边,似乎想看着他成长后的某日终于掩藏不住自己的异族特征,在他面前暴露本质。
但他没能等到那一天,却等来自己身体先衰败的一日。
如果就这么死去,自己的财产应该会如当时计划的一样,全部由斯诺瑞奇曼,由那个女人和别人的儿子继承吧。
瑞奇曼伯爵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到了最后,他孩子气地赌气起来。
对着侍奉在病床前的斯诺瑞奇曼,他对外唯一承认的儿子,他说:“我的财产,我的名誉是不可能被一个红眼睛继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