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差役微微错愕,似乎没想到他话也不说,直接就是杀招,他堪堪避过,跳下屋檐落入院中。
虽外表奇丑无比,但他身法却飘逸伶俐,一双被疤痕挤得变形的眼睛更是精光四射。
“问也不问就上杀招,嘿嘿,不知该说你是莽撞还是暴戾!”老差役冷笑一句,沈屹仍旧没有言语,将布条一端在手掌上缠了两圈,立在屋檐上,紧盯着他动向,蓄势待发。
老差役见状沉下脸:“也罢,且看看你本事到底如何!”
他快走两步,将院墙上靠着的一根木棍拿在手里,沈屹跃至近前,在布条上灌注内劲,如长剑一般笔直刺向他,老差役回身一挡,布条缠住木棍一头,将他带了个踉跄,沈屹的另一手转瞬如鹰抓扣下,直袭其咽喉要害。
老差役将木棍顺势一推,脚下一滑,再次堪堪避过了这一招,眸中赞赏一闪而过。
但沈屹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趁着木棍未能收势,飞身跃起,将布条又往其脖颈间缠去,三次都是杀招,老差役终于大怒,一手直抓布条中段,将沈屹带至近前后,运起内劲猛地朝他面门拍去。
沈屹的身体未全然恢复,而且重新修习武功不到半月,自知绝对接不住这气势磅礴的一掌,只得弯腰曲背,仿若游鱼,滑身避过他掌风。
不过老差役内劲极为霸道,掌风带过,竟把他遮面的黑布扫落,看清了他的脸,他呵呵一笑,收了掌风,运起棍棒,一招横扫过来。
这次轮到沈屹错愕,这种招式寻常打斗中是很少见的,通常是行军之中,扫马腿才会用到,他轻轻一跃而起,避开了。
“你是何人?”
“小子,终于想起来要问问来历了?”老差役冷笑,“你伏在房顶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发觉我近在咫尺,若要杀你,我早便可以动手!”
沈屹冷冷的看着他,他的身体和功力如今都不是顶级,但是他是直奔取此人性命而来,只要人现身,他就绝不会放过。
那本卷宗出现的如此刻意,若是将谢黛宁卷入其中,他不愿再发生司马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事情,现在他人手不够,没法派人盯着此人,直接杀了是一了百了的办法,若非此人使出这样的招式,他根本不会开口问一个字。
只听老差役又道:“前些日子来的那个女娃娃和你什么关系?”
沈屹一言不发,又是杀招。
老差役的眼神中流露出不解,但他面容扭曲,旁人根本看不出情绪,只听咣啷一声,他把棍子丢开一遍,罩门大开毫不防备的上前一步:“若我告诉你,我是沈家军旧部呢?你还要痛下杀手?”
沈唐当年号称玉面将军,容貌俊美,而沈屹和父亲长相相似,此人自称沈家军旧部,看来已从面容认出自己身份了,沈屹道:“那又如何?”说罢又要欺身上前,不解被愤怒替代,老差役大声喝道:“好好好,竟如此心狠手辣,连旧部都要斩杀?你要报仇血恨,难道要仅凭一己之力?不需他人联盟相助?”
“你只是后患!”冷语一句之后沈屹又要动手,对方阴测测一笑,扬手丢了个东西过来,这一下并未灌注内劲,沈屹略微侧身就避开了,只是不想这东西砸在身后木门上,发出噗的一声,随即一道白光闪过,烟雾升腾火光四射,竟是一个用猪脬注水裹着的磷弹。
而老差役怪笑一声,飞跃而起,顺着房檐几个起落不见了。
烟雾浓烈,引着的火势迅速而旺盛,很快就听外间有人大喊:“走水啦!”
沈屹蹙眉,这种东西沈家军曾在对阵北狄时用过,但因为制作和保存都不易,并不常见,看来此人和沈家的确有些渊源,眼下引来了人,他只得放弃追捕,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二日一早,沈屹去了京城外的杨波亭,送别湛明。
说起来和湛明相识也有六七年了,从两个人都是十来岁的小小少年,到如今入仕,各自奔向自己的人生。
湛明为人宽厚,性子淳正,去年秋季知晓了他身世之后,相处仍旧一如既往,无半点避忌之心,上京赶考也是主动邀他一起,照顾有加,沈屹一向为人冷淡,在乎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一个。
时辰尚早,崔瑗和谢黛宁还没到,两人坐在杨波亭里,湛明的小厮从马车里取来了茶点,放在石桌上,湛明斟了两盏茶,含笑举杯:“师兄,你知道我酒量不行,一会儿阿瑗肯定要带酒来,我顶不住,咱俩先以茶代酒,在腹中垫上一些罢!”
沈屹亦含笑拿起茶盏,轻缀一口,道:“好。虽然以茶代酒,但是不减你我情谊,你此去路上小心,到了地方记得写信来,还有,为官一定要万事谨慎,我们三年之后再见。”
外放官员三年一考核,若是政绩出众,也许三年后就能调任京官,这本是一句鼓励之言,不想湛明听了,苦笑一下,叹道:“三年后,她都十九岁了,想必早就嫁了人,也许都有了孩子了!”
沈屹一怔,倒不是没有察觉到湛明的心思,只是他一直是个温温润润的少年郎,拘谨守礼,他自己不提,沈屹这性子亦不好为他开口。
湛明放下手中茶盏,又轻声道:“师兄,今日你我话别,本就心绪凝重,不该再提这样的话,可是我无人可以诉说,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我也不怕丢了面子,在书院时你我并称一二,可我自己知道,我的才学不及你十分之一,只是心存侥幸,若是日后高中官途坦荡,我就能开口去求娶承恩侯府的嫡女,可是我终究不及你,如今这等美梦也只能是梦罢了。”
沈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湛明还是少年人的单薄,他抬起头望着沈屹一笑,“我没事的。”
喝了一盏茶之后,湛明又问,“师兄,我的事不值一提,倒是你,如今去了大理寺,下一步如何,你可有打算?上头真能让你为家族平反?”
沈屹沉吟片刻,道:“授官之前,皇上单独召见了我一次。”
湛明微微睁大双眼,等着他的下文。
“入朝为官之前,我本以为皇上受制于太后,恐怕难有主见,这次单独召见之后,我才知道,是我想的简单了……”
宣帝的风评一向是和软有余而帝王威仪不足,旁人拿他和景帝一比较,都觉得这评价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