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间马车吱呀呀行到了长安门外,司马徵跳下马车,理了理身上衣裳,然后走到宫城侍卫跟前递上了令牌。
宣帝为了展示自己的宽厚,特意给了他这个令牌,准他无事时可入宫拜见,不过他拿着令牌,一向是只在翁城这边的几个衙门口打转,问的都是他那案子的事情。
侍卫见了他面上微露不屑,常常见他早不稀奇了,便挥手准他进入。
司马徵迈着方步一路向前,还未走到禁卫司职所,就听见一阵呼喝声从背后传来,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惠王司马澈,骑着一匹红鬃骏马,身后是一队身着黑甲的兵士,一行人直奔入宫城,唬的守门侍卫慌忙将沉重的大门向两侧推开。
他眯了眯眼,宣帝这次是真吓着了,给了这唯一的儿子兵权不说,竟还能准许他骑马带兵入宫!
他进京后也去拜访过这位以暴戾出名的皇子,只是人家井不搭理他。
司马徵退开一步,在辇道边恭敬的垂下头,静等他们过去。
司马澈也看见他立在那里,近了猛的一勒缰绳,骏马嘶吼一声在司马徵旁边停下,烟尘几乎将他整个笼罩。
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司马徵,旁人都说这个允王世子是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都是质子了,还这般把自己当回事,不通世情的很,怪不得允王能把他送入京城。
不过他却不这么觉得,去年在湖州时他就曾听人提及,允王一共三个儿子,均为正妃嫡出,三兄弟的关系十分要好,司马徵作为长子更是颇受倚重。
允王这人野心勃勃,在湖州就敢绑架青壮年去山里挖矿铸钱,事后将一个儿子舍出当质子,分明是刀口舔血,说他的儿子蠢钝?打死他都不信!
“见过惠王殿下!”司马徵见他停了下来,知是有话要说,便上前施了个臣子礼,这个礼是见太子时用的,只比觐见帝王差了一点点。
这个动作令司马澈十分受用,他心里一舒爽,开口语气温和了几分:“世子这是又来问案子情况了?”
司马徵垂着眸子道:“是,这事儿一日不查清,我这心里总不安定,想到京城天子脚下,竟有人想要了我的命,我就怕的不行。”
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让司马澈嗤笑一声,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听闻刀剑这等利器刺入要害时,其实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等反应过来,早就一命呜呼了,要不那些临行刑的犯人要求个痛快呢?若是被打一顿,或是绑去做苦力,那倒是会吃些苦头。”
他说完仔细的去看司马徵的神情,只见他微微睁大了眼朝自己看过来,似乎是不解他为何会说出这么一篇话来,一副害怕的样子道:“这……我打小就怕见血,若是绑我倒没什么,就怕打出血来,那我真会吓死!不过还好,听说太子已经查出来刺客来历,我以后可不用担忧了。”
司马澈闻言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夹紧马腹继续往宫内去了。
……
那头崔景也到了文昌观中。崔家和观主已经打好了招呼,香油钱也送上了,观主给他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厢房,带着崔景进去看过,殷勤道:“崔公子,若是短了什么尽管跟本道说,这里虽然偏僻,但小道童的腿脚快,即刻就能为公子采买来。”
祈福前后需要七日时间,崔家给的银子虽然多,但那是入道观公库的,这富贵公子的手头若能漏下一些,那才是落入自己腰包里的。
崔景一边将观主送出屋子,一边笑道:“有劳了,这屋子很好,不差什么。对了,不知观主每日里都是怎么个安排?这附近又有什么好去处没有?若是无事,我去找您闲聊可方便?”他似乎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又道,“也不瞒您说,家里安排本公子祈福,可本公子从未一个人在如此清苦之地待过,真不知这几天做什么好呢!”
文昌观的香火不如佛寺,若非供奉的是文昌帝君,又地处京城官员众多之地,维持生计都成问题。所以崔景说这里清苦,倒也是实话。
观主笑着把观里日常的安排大致说了,又道:“道观的附近,酒楼饭馆肯定是没有的,崔公子来祈福也不能沾荤腥之物,若是怕气闷,道观后山的风景尚还不错,平日里可作为散步消闲之所走一走。”
崔景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巍峨高山,笑道:“爬山我可不喜欢,走出一身臭汗有甚么可乐的?”
观主颇有些遗憾道:“那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早年间观里还有几亩地耕种,倒也有些阡陌交错的野趣,只是这块地如今被人所占,已不属本观所有啦!”
这个观主逢人便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上两句,显然心里对此事颇为介怀,难以放下。
崔景本就为此事而来,闻言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道:“耕地被人所占?这是怎么回事?天子脚下,文昌观又是求仕途的所在,何人如此大胆?”
观主将拂尘一挥挂在臂弯处,抬手指着不远处道:“公子请看,这座山背后就是皇家猎苑,山脚下是一处皇庄,由内执库管着,早年间观里的土地和皇庄相连,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因为九年前那场大乱,老观主带着财物离京避祸,回来后却发现皇庄管事儿的换了人,非说这一大片地全都是他们的,老观主本就走的匆忙,加上年老糊涂丢了不少东西,最重要的地契就找不到了,所以根本就无法同他们分辨。”
崔景道:“这也可笑了,你们的地契丢了,那内执库的总在罢?他们既说是皇庄所有,那拿出证据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据我所知,皇上登基之后为休养民生,从未将土地纳入皇家所有。他们若说是皇家的地,那契据上的时间必定早于九年前,又有副档存在户部,这可做不得假!”
观主苦笑一声,“当初告到衙门去,老观主也是这么说的。谁知内执库的管事儿喜公公说,他是奉了先帝爷的旨买下的地,还未来得及归入皇家,就出了大乱。他还拿出一份私人所立契据,明明白白写着是老观主卖的地!私人契据不比皇家手续繁琐,还有什么副档留存,那喜公公又说若是他贪下的地,这会儿观里拿不出证据,先帝又不在了,他要是不说何人会知道?他干嘛还说是奉旨买下的?所以他是光明正大,毫无私心,不惧我们去告!反倒是我们想趁乱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