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郓州允王,去年铜矿案是根刺,允王不得不送世子进京为质,才能暂时混了过去,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的平静罢了。
彭冶道:“派去的探子回报,允王听闻北狄犯境之后,立刻调遣兵马布置在郓州以北的几个重镇,此番动静想必皇上也已经知晓,不想动摇民心所以隐而不发罢了,但若赵老将军首战不利,南边立时便会有变。还有允王世子司马徵,近日也和不少南边来人接触,若有风吹草动,属下担心他会逃走。”
“现在逃走,会坐实允王谋反,他不会的!不过我倒也真是佩服他,能在京城熬这么久,还一点把柄都不叫人抓住。倒是咱们的太子殿下那边,本是万年的缩头乌龟屁都不敢放,赵国公算是先帝旧臣,他这一上去,太子算是得势了,你还是多盯紧那边的人要紧。”
“是!”
因张太妃一案,宣帝惊怒之后给了司马澈王位和兵部的实职,但却没有给他哪怕一个字的承诺,不过司马澈也不在乎了,失去他最想要的,还因为区区几个宫婢的死被关了一个月,他已经失望到了极点,宣帝心思如何他不想猜了,以前的他习惯用幼稚的举动吸引父亲的注意,要求他主动给予什么来证明对自己的看重和爱,就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和父亲,但在天家这样是多么可笑,他们早就不是普通的父子。
他现在明白了,想要什么,就付出一些东西去父亲手里换,其实更简单。
比如生命受到威胁,他便肯给他一些权力自保,他想要别的,只需想想怎么换便是,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哭闹吵嚷的孩子。
太子府里也在议事,众人本来觉得赵国公那里大有可为,可司马鸿却说战事为重,不能利用朝局不稳争权夺利,李玮等人劝了半天,他却毫不动摇,等门客们离开了,屋内只剩下了司马鸿和司马浚兄弟。
司马鸿忽然道:“你那些小儿女的心思,也该放一放了。”
其实说这话,他也是有些不忍,胞弟聪慧无双,又是受宠长大的,可一夕间天下大变,他才不得不收起骄傲和单纯,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度日。
半晌没有回答,司马鸿转头一看,原来司马浚早起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头还晕着,见兄长皱眉,才随意的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司马鸿一皱眉,挥手让他回府歇息。
出了太子府大门,上了自家马车,司马浚那副颓丧的样子一扫而空,车内正有一黑衣男子半跪着等在那里,而他旁边赫然是刚才据理力争的李玮,他的脸还带着争辩后的红涨,司马浚进来一挥手,让两人都坐下,小小的车厢里顿时有些拥挤,等马车吱呀呀的动了起来,司马浚方压低嗓音问两人道:“如何了?”
黑衣男子先开口回禀道:“启禀殿下,这是点将的名单,请您过目。”他说罢递上了一张纸。
“大多如了我们的愿,不日就会奔赴边关。”李玮已经看过了,若不是看见了名单,他本还想再劝,没想到司马浚倒比太子决断,已经安排了,他觑着司马浚神色道,“只是有几个胆小的不敢上战场,对现在的位置就已满足,不求上进,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司马浚看着单子想了片刻,这些人多是他这些年刻意结交的纨绔,富家庶子之类的人物,他们不是遭人冷眼,就是对家族父兄心存不满,却没有机会施展才能,之前他施利利相交,暗暗将这些人如下棋般放到一个个不起眼的位置上,让他们各凭本事往上爬,如今终于到了可用之时了。
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李玮劝说太子行事无果,而他自愿做出堕落纨绔的样子时,两个人便自然而然的在一起商议起如何行事,太子不能做,不想做的事情,他们能怎么做,瞒过太子也瞒过其他人。
提到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司马浚冷笑片刻,道:“不忙,眼下还需要安他们的心,等日后再一个个收拾了,不过也得盯紧了,这些人既然毫无血性,免不得日后做出倒戈之事来,不能不防,抄一个名单,送到他手上。”
黑衣人和李玮一起应下了,李玮又道:“还有,崔侧妃那边的婢女传话过来,后日一早她去京郊寺庙上香,想约您一见。”
司马浚默然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在惠王府里埋下一颗钉子,是司马浚和李玮唯一的分歧,他不能否认这对太子是件大好事,可崔瑗不同于其他人,她是女子且对司马浚心存爱慕,又是谢黛宁的好友,他既无法回应她的感情,又怎能接受她的帮助,心安理得的利用她呢?
所以直到今日谢黛宁也没有再与他说过半句话,哪怕当面遇见了也是当没看见,他怎会不明白原因?
可太子——他的四哥,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就算再难受,他也得以他为先,得先活下去,才能谈到其他的,他看了一眼李玮,点了头。
第二天,崔瑗早早赶到了京郊,她如平常一般上了香,又去庙里高僧处听了一会儿佛法,这才吩咐下人道:“去准备一些素斋,我用过之后再回王府。”
惠王府的侧妃,不会随便用外间的吃食,都是自己带了仆俾准备。
下人领命,见小半人跟着去了,崔瑗又吩咐贴身的侍婢道:“我也乏了,先歇息一会儿,你们都在外间守着,午膳好了叫我就是。”
这几个婢女都是司马澈的人,寻常是寸步不离崔瑗左右的,不过她入府久了,也不是爱折腾的人,加上眼前这间厢房不大,有什么动静外面完全听得见。
几人没有多想,齐齐守在了屋外廊下,屋内传来两声绣鞋落地的声响,随后便寂然无声了,她们也放轻呼吸,眼观鼻鼻观心的矗立不动。
屋内的床榻上,崔瑗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帷幔,不一会儿,只听厨娘过来轻声回话,短了这个,缺了那个的。
窗纸上映着的人影便又去了几个。
又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纷扰之声,恍惚是哪家夫人上香崴了脚,正找屋子歇息治疗,又去了几个婢女驱赶。
“屋子里太冷了,进来给汤婆子换点热水。”崔瑗张口吩咐道,外间婢女的身影明显迟疑了,筠儿的声音响起,“姑娘,今日上香人多,热水一时半会儿不好得,婢子去厨下催一催。”
又一人略带焦急的道:“催也快不了呀,烧水哪是即可就能好的,咱们还备着一个汤婆子在马车上,不如先取来用罢,你好好伺候,我很快回来。”
身影又少了,终于只剩下她最心腹的几个了。
听闻脚步走远,崔瑗立马跳下地,蹬上鞋子带好帏帽出来,吩咐筠儿两句,便绕去了后院。
出了后门,是给普通香客歇脚的地方,一排排厢房比肩而立,往来人声嘈杂,她才立住脚,就听身侧有人轻唤:“崔姑娘。”
转头一看,正是司马浚常带着的小内监,这会儿扮了个普通小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