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众人把这些女子带回衙门,提审之后,谢黛宁理出了个大概,院子里一共八人,四个被掳走的良家女子就在其中,另外还有几人是从南边被带入京城,也有说自己是良家女子的,刚开始众女以为要被卖去青楼或是为人奴婢,便结成同盟悄悄商议如何逃走,但是后来有一个老人来这院子挑选了一番,筛掉了几人后,给剩下的人画了像,告诉她们只要听话,以后可以做王妃娘娘,享尽荣华富贵。
开始大家自然以为是个骗局,可没想到,有人来教她们读书写字,有人教规矩礼仪,连梳头穿衣这样的事情,都有人手把手的教她们如何做的优雅好看,虽然伺候的人不多,也不能出门,但是数不尽的珍馐美味如流水一般送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每日要做的就是学那些富贵人才会的事情。
除了挨打这个女子还想逃走,其余的人都动摇了,贫家女子又或是奴籍,哪里过过这样的好日子?回去了也不过是干农活,操劳,嫁个男人一辈子普普通通的,年景不好被卖为奴为婢,但是这里,是真的把她们当未来王妃养着的呀!
她们不关心那个王是谁,美梦迷住了每个人的眼睛,她们开始相信这个故事,受伤的女子再想逃的时候,竟被伙伴揭发,也正是那天夜里的争吵引来了暗卫,才让谢黛宁和玄衣卫一举端了这里。
听完整件事,当初面对萧妍时的无力感又泛起来,谢黛宁突然明白,自己原来救不了所有人,就连刚才审讯,好些女子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还能回到那个院子里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大人,京郊那边也完事儿了。”一名玄衣卫进来禀报:“所有人牙子都被押去了京兆府大牢,剩下的女子中再无被掳拐之人,京兆府的严大人让我问您一句,如何处置这些女子,毕竟是手续齐全的奴籍,也不好随意处置,另外还有两箱文书旧档,不知是交由玄衣卫还是京兆府来查检?”
“先让她们住在原处。”谢黛宁思索一番,吩咐道,“这件案子审结之后,再决定如何安排,至于文书旧档便送去我府上,我亲自看看。”
来人应是后退下,谢黛宁按了按额头,想起玄衣卫衙门这里也有八个等着安置,只得又打起精神,叫来人去打扫两间厢房出来,忙完这些看看天色,已是日落时分了,她便叫上柯钺一道回家。
两箱子文书几乎是前后脚送到了沈家,按谢黛宁吩咐被搬去了书房,她和沈屹吃了晚饭,常常在此处或是一起看书,又或者一起忙碌公事,不过今日沈屹还没回来。
“咳,咱们府上这么大,书房却建小了。”柯钺笑道,书房有两个主子用,这大箱子一放更显局促,“等这件案子忙完,少夫人不如扩建一下如何?”一路见她心情不佳,柯钺此时是没话找话。
谢黛宁随口应着,忽然看见桌边立瓶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卷轴,抽出来一看,却是一张巨大的北地地图,绝大部分是北狄的疆域,上面细细标注着山川河流,地势起伏,城镇名字以及兵力部署,甚至有些地方还标了人数。
柯钺显然是知道的,于是道:“这是公子前天夜里从宫中带回来的,好像是皇上给的。”
谢黛宁轻哼一声,应战的各项部署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宣帝此举真是连沈屹的闲暇时候都不放过。
不过看了一会儿这图,谢黛宁不由奇道:“这图绘制的也太详尽了,山川河流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连哪里人口多少,有无粮草储备,都知道的这么详尽?”
柯钺凑上来一看,解释道:“这是估算,并一定作准,这等机密之事,并非几个探子一时片刻能收集的信息,所以公子才依照沈家军的旧例办法估算了,当年将军在世时,多年没有战事,但是常年收集信息有不少经验,譬如北地那里大雨,大旱,丰收,灾害等等,将军都要知道,他根据这些推断出北狄的人口增减,军队部署,又或者会去哪里劫掠,也是如此,常常料敌于先,锁牢关一役前大烨过了很多年太平日子,全亏了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殚精竭虑。”
谢黛宁想起那本“浩言清录”,里面也有一些地方零散记录着北狄的风土人情,还有天气和年节如何,那是第十七册,如果前十六册没有被烧掉,现在大烨能有更多对敌的信息。
“师兄……他一定很想上战场吧?”
柯钺滞了滞,才重重点头道:“此前为了身上的毒,公子本是放下了这桩心事的,毕竟要先活下来,要给沈家翻案,上战场这事儿太遥远了,不一定能实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柯钺越说越快,声调扬起,似乎想到了很久以前金戈铁马的日子,他察觉出自己的激动,笑了笑才又说:“少夫人,可能你不信,其实沈家人并不好战,将军研究这些是为了克敌于先,让大战不至于爆发,他说一旦两国交战,是百姓受苦生灵涂炭,他哪怕不做大将军也不想踩着尸山血海往上爬,可哪想到承平一久,皇上竟会觉得是大烨强盛而北狄弱小,逼着他要一举灭了北狄呢。”
谢黛宁久久无言,从小就听过大人们说,那位景帝是贪功冒进之人,他把大烨拖入泥沼,险些覆灭。
她叹息一声,忽然笑了起来,对柯钺认真道:“今天我本来挺生气的。”
柯钺不解的看着她。
“你也看见了,玄衣卫救下的几个女子,不承望得一句谢吧,好歹别把我们当坏人啊,一副荣华富贵被毁的样子,沉浸在美梦中就是不肯醒来,可是现在想想,她们怨恨也好,感激也罢,至少人是活蹦乱跳的,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这就是好事啦。”
柯钺也看见了那一幕,他鼻子里轻哼一声,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还荣华富贵呢,是她们运气好,否则被当做奴籍女子任人买卖,哪那么容易脱身?”
“所以查案子抓坏人,看着这京城里热热闹闹,有好人有坏人的,也好过血流漂杵,尸山血海……那样的景象,没有人想要看见。”
柯钺沉默了,他见过那样的场景,知道那是何等惨烈,但是这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悲惨景象,未料谢黛宁一个未满二十的姑娘,竟能说出这般明事理而又悲悯的话,他不由一时哽咽,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是啊。”
谢黛宁卷好了卷轴,轻轻放回原处:“我想帮师兄,实现他的愿望。”
“少夫人想怎么做,吩咐便是!”
谢黛宁的声音很低,一点眸光落在那副北地地图上:“你悄悄的查一查,或者时机合适时不妨直接开口,问一问邓省危,他的鹰隼究竟是想做什么用?”
柯钺愣了一下,想想那天的景象,公子对待邓老大的确有异平常,这一点出来,他才觉出那不寻常之下,似乎公子在掩藏着什么,连他也不叫知晓。
他想了又想,终于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