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前
大军和沈屹终于快回京城了,按脚程,最多是五日之后。
从收到消息到进入腊月,到只剩最后五天要等,什么叫做度日如年,谢黛宁算是知道了。
随着身子越来越沉,她渐渐有了害怕和忧虑,都说女人生产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她向来强健,初时不觉如何,可身边的人越发紧张小心,照顾她也拘束着她,她终还是受了影响。
战事未定时,她怕要独自面对生产,想着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沈屹,很快她又唾弃这个念头,他们的人生才刚开始,怎会……?
他们会好好的,会永远在一起!
终于,得胜的消息传来了,班师回朝的日子也定下了,她不会一个人面对临产,沈屹会在身边,谢黛宁安下心,只剩下数着日子的等待。
然而就在昨日,阮清辉在她院外踌躇半日,思来想去,终还是进来说了一件事——这次沈屹虽然大胜,但恐怕得不到嘉奖,严重点说,反而会丢官也说不定。
若再拖些日子,月份更大的时候告诉谢黛宁,更是不妥。
原来就在月余前,大烨军队在额纳河谷大胜,救出了景帝,之后北狄内部大乱,三王子漠漠杀了两个哥哥,趁机夺权。
可是沈屹却没有趁机追击,直接下令后撤五十余里。
如果说当日是为了景帝安危没有追击,后面他令大烨士力撤回锁牢关,只亲自带了精锐,击溃了几股北狄残兵,而三王子漠漠却逃走了,他软禁拏尔汗自立汗王,得到了喘息之机。
听这意思,似乎是责怪沈屹有纵敌之嫌。
“……师兄必有他的理由,北狄不是上了降表了吗?再追击不就是毁诺吗?再说前几日朝廷颁布了邸报,上面的的确确是说师兄打败了北狄呀?!”谢黛宁忍不住分辨,“难道因为没有赶尽杀绝,就想要诋毁他?”
阮清辉摇头,继续道:“不是为这个,逃走后的北狄军很快重整,控制了大漠附近的几大部族,而做到这一切的人不是新汗王漠漠,是他新封的漠南王。”
谢黛宁不解的看着他,漠南王?
“这个人——前线士兵听见他亲口说,自己是护国公沈唐的弟弟,也就是沈家老二沈承,是沈屹的亲叔叔!”
他终于把最关键和最难以启齿的事说了,谢黛宁霎时明白过来,看着舅舅冷峻的脸色,她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一把攥紧,呼吸间颤着疼,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瞪大眼睛,像在问怎会这样?!
这——这不就等于沈家的人公开叛了大烨?沈承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置沈屹于何地?
沈屹这些年的辛苦,意义何在?
孤身一人,背负血仇冤屈,却仍要走正途去寻求公平,他经历那么多困难,终于就要做到了!却一下被彻底撕碎,变成了笑话!
而且,这岂是“丢官”便能过去的事?叛国是大罪啊!
见她怔怔的,阮清辉怕她惊着,赶忙安抚道:“你先别急,一来皇上是宽仁之君,知道此事后未见恼怒,虽然底下朝臣风闻上了不少参奏折子,他也一概不理,甚至御书房议事,也未让我避开,只说沈屹回京后再议,便将人都打发了。二来这事发生时,我大烨军队已迎回景帝,赵国公也在军中,所以撤军一事是否是饮冰一人的士意,还未可知。”
谢黛宁听着,好半天才闷闷点头:“舅舅,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安心等他回来,也会小心身子,绝不叫家人为我担心。”
见她如此坚强,阮清辉重重点头,沉声道:“这便好,阿宁,你放心,舅舅知晓饮冰为人,此事必有缘由,而且舅舅护卫皇上多年,情分深厚,即便最后真要严惩,舅舅也能保下他的!”
他的意思是,拼尽所有过往功劳,也会护着沈屹,护着谢黛宁。
可舅舅早非独自一人了,他是阮家的顶梁柱,他有妻有子,有许许多多不可抛舍的东西,他怎能把这一切都填进去?
谢黛宁想到自己,她不是孩子了,不能总依赖舅舅庇护——她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母亲,得承担起责任,拿出勇气来。
想到这里,她强撑着微笑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舅舅,我跟你一同进宫去见皇上!”她的手轻抚在腹上,“希望看在孩子的面上,皇上能网开一面,大不了……官位,爵位,功劳都不要了!我只要师兄平平安安就好。”
她这样说,阮清辉叹了口气,虽然事情没那么简单,揣测亦是徒然,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看他依旧神色凝重,谢黛宁道:“舅舅,还有什么事吗?”
阮清辉拿出一封书信,艰难道:“这是……休书,饮冰的意思是想一人承担,与阮谢两家切割干净,但是舅舅认为,咱们家绝不可如此行事,所以这信我本想直接毁掉,不过——还是交由你处理罢。我已经回信告知他,即便事情不如人意,我们也有退路可走,但是一家人绝不会离弃他一个……所以,你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