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说,谢黛宁只得含笑吩咐三娘,去将沈时思抱来给他瞧。
旁边不知哪家夫人,闻言低声道:“这种场合,阮大人和沈大人尚未开口,倒是她一个女子先说话,真是好大脸面。”
和她站在一处的妇人吓了一跳,刚要说话,便见三娘同嬷嬷抱着沈时思过来,景祥凑近看了,叹道:“小郡主生的如此玉雪可爱,一看便是有福气的!谢大人也是有福之人!对了,皇上还有一嘱咐,说等天儿再暖和些,请谢大人携小郡主一道入宫,皇上和崔贵妃都盼着见见呢。”
谢黛宁笑着应下,景祥又说了两句,方告辞离开。
见人散开,刚才那妇人方道:“你可太莽了,那景祥大人都称沈夫人一声谢大人,人家身上是有正经官职的,岂是你我后宅妇人可比?她可是大烨唯一的女将军呀!”
那夫人再不服气,却也无可辩驳,忍了半天终还是道了一句:“哼,女将军又如何,捧着个才出生的奶娃娃,左右不过是个闺女,还不许人看不过去?”
见她说不通,那妇人只得轻叹一声:“闺女又如何?人家也曾替女子主持公道,替大烨女子在战场上立功,挣了脸面!而且你我不也同为女子?又何苦作此不忿之语?”说罢也不理她了,转身离开。
这些议论能够生出,也很自然,以前京城的高门贵妇凑在一起,就爱比较夫君儿女,出身好,嫁的好,儿女再有出息,这三样便是女子一生。
但是谢黛宁,她虽出身谢氏,却是丧母长女,常年居养于外祖家,出身算不得顶级;
嫁的人曾是京城勋贵之后,可惜只剩他一人,家族恢复生息要几代人,更何况能不能到那时候还是两说;
但是她却因为有实打实的功劳和官职,便同她们所有人都不同,她自己拼下的一切都不会轻易被夺走,之前出了沈承的事,本想看她笑话,但没想到出征北狄的军功有她一份不说,只驯养救了景帝的金雕一事,便是永远无法抹煞的功劳!
比都不能比的事情,更让人生气。
其实谢黛宁也听见了,但是不比从前,自从有了念念,她的脾气和顺了许多,已经可以做到充耳不闻,而且这些别人在乎的,对于她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权势,富贵,功劳,比不过看见沈屹和念念两人时,生出的那股由衷的安稳和依恋。
尤其是念念,她的存在,彻底把她和沈屹的血脉连接在了一起,以前谢黛宁觉得,自己不论多爱沈屹,多想要和他融为一体,为他忧,为他疼,她都能清楚的感知,他是另一个人,是她的挚爱,却仍是世间的另一人。
而有了念念,他们才终于成为真正的亲人,血脉相连的亲人,以后的人生无论再发生什么,都无法改变,也无法将他们分离的至亲之人。
她曾经害怕时间过得太快,没有爱够,也怕时间过得太慢,世事生变,不能白首。
而现在,这些恐惧,忧虑和不舍都在念念的小手里融化开,她的生命里只剩下温暖和宽和。
满月宴结束,天色刚暗,张氏便将谢黛宁推回去休息,只道她送客就是,才出月子,就是再强健的人,也顶不住闹腾这一整天。
谢黛宁违拗不了舅母好意,只得回去休息,洗漱毕回了内室,便见沈屹已经坐在那抱着念念逗弄,她见状不由笑道:“你倒会躲懒,竟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嘱咐浮音备了醒酒汤,你可要用些?”
沈屹只笑着招手,让她过去看念念,粉嘟嘟的小奶娃正在乐呵呢,念念一日比一日漂亮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和谢黛宁长得一模一样,让人一看就喜欢。
“白日里抱念念见客,我看她似是不喜酒气,所以哪敢多喝?早早托词回来了。”沈屹大言不惭,“我家念念可聪明了,知道使个眼色,不让她爹爹喝醉。”
听他这样夸一个才满月的婴儿,谢黛宁略是无语,只好摇头笑了笑,夫妻两个逗了一会儿孩子,等她睡了让奶娘抱回厢房,沈屹又是跟过去看了看才回来。
他先问谢黛宁这一日累不累,之后才道:“对了,舅舅让我跟你说一声,明日进宫一趟。”
谢黛宁道:“我晓得的,祖母今日见是景祥来传旨,便说要同我一道进宫谢恩。”
沈屹却摇头,道:“舅舅的意思,是觐见皇上,有政事商议。”
谢黛宁微微诧异,政事?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原来竟是济纳带着赛罕岱钦部归顺了大烨!消息在满月宴前几日传到京城,他们此时已经驻扎在隆城外十里,如今正等着大烨回复的旨意。
宣帝坐在御案之后,看谢黛宁读完文书方道:“这支部族,虽然老弱妇孺居多,但仍属异邦之人,为免生乱,朕本不欲接收,但是未料到,他们的首领却是我大烨人——他们说赛罕岱钦就是你,谢黛宁!如此,朕不想收也不行了!”
谢黛宁赶忙道:“回皇上话,这事是臣的错!臣本是为驯服金雕,偶遇了这些人之后,幸得相助才不至于被北狄军队发现,所以就心软不忍痛下杀手,又因为金雕被奉为首领,便让他们避开战事去了别处,没想到战事结束,他们会起归顺之心。臣知道这事办的不妥,只是当时全没放在心上,还请皇上恕罪!”
宣帝摇头笑道:“你不必紧张,朕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怎会把这事看做罪责?且不说战时本就不可随意杀戮平民百姓,就只不顾危险妥善安顿这些人,不使他们加入北狄军,与我朝做对,便是大功一件,如今我朝以德化感召,其欲归顺,这是件大好事啊!”
宣帝这个态度,谢黛宁已经从沈屹那里知道了,心里有数,只是君前奏对必须诚恳,该说该认的,也不能省了。
沈屹道:“皇上说的是,但北狄人天性好武好斗,从未彻底断绝兴兵乱之心,臣忧虑,恐十数年后,他们得到喘息之机又会卷土重来,为祸边地。而如今这批人的归顺,恰好是个榜样,若是妥善安置,令其融入我朝,若将来便如一家一族,战事和仇恨自然消弭。”
宣帝想了想,问道:“沈卿这意思是,直接安置于边地?”
沈屹道:“正是,此部族人数众多,本不好安置,但若分散于几处边地城池,一来未远离故土,不会难以融入;二来各城池分散,人数不多也不怕生乱;其三他们自成一部不到一年,尚未真正凝结一心,皇上不妨加以优待,助他们在各城扎根落地,安稳日子久了,生出依恋,那时候就真的是我大烨臣民了。”
宣帝沉吟片刻,道:“你这主意不错,朕已欲开放和北狄通商之事,如此这些人也有了生计,不过这事不急,你回头拟定个章程出来再议。”
说完,宣帝又吩咐沈屹拟旨,将分散接收之事定下,谢黛宁等他们商议完毕,方寻了个机会谢过宣帝,他封了念念郡主封号,昨日的满月宴还赐了不少赏赐。
宣帝笑道:“不过是些金银,不值什么,你若真有谢恩之心,倒不如替朕跑一趟,办个差事,如何?”
“皇上吩咐便是。”
“也不是旁的事,朕既答应接收这赛罕岱钦部族人,宣旨之人除却你这首领,还有谁更合适?朕要你去隆城跑一趟,将接收事宜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