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无比熟悉的地方,是谢府的重檐累累,看不见尽头的院墙,一道接着一道,那最高的屋檐,乌木像泛着光泽的獠牙。
那是谢家的祠堂!
眼前几步站着一个女人,背对她,乌黑浓密的发丝挽成髻子,一点珠翠都没带,她也在抬头看着那高大的屋檐。
谢黛宁的呼吸急促起来,那是……?
只听女子叹息一声,转过身,冲着谢黛宁温柔的一笑,道:“阿宁,怎么又在发呆?快过来呀,到娘亲这里来。”
谢黛宁看着她伸出的手,她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放进女子手心,被暖暖的包裹住,泪溢满了眼眶,她用力的擦掉,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生怕漏掉一丝细节。
“这是怎么了?”女子蹲下身,掏出一方巾帕,为她擦去眼泪,“阿宁为什么突然哭了?刚才不是还很开心?”
她无法回答,只怔怔的看着眼前笑颜。
太真了,真的太真了!
她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回来的人,再也无法重现的记忆,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触手可及。
她甚至能看清衣裳襟袖的刺绣,是阮清忆亲手绣的,这件天青色的外袍,鹅黄的桂花纹样,素雅又好看,她记得阮清忆在灯下含笑,问她:“这个颜色配上,应该不会出错了罢?阿宁来看看,好看吗?”
谢黛宁觉得很美,阮清忆的手是很巧的,她没学过那些复杂的绣工,但做的女红活却有一股天然的稚拙之态,古朴大方。
谢暄明白,也懂得欣赏,他喜欢穿妻子做的衣裳,他说那是至清至贵。
但是谢老夫人不这么认为,阮清忆穿的颜色艳了,她说掌家的夫人这样不尊重,压不住。
穿上这件时,谢老太太又说,太过寒酸了,小家子气,到底上不得台面。
她想着那些恶毒的话,那些面孔,呼吸急促起来,阮清忆已经拉着她走进了祠堂。
高大而幽深的祠堂,香火终年不熄,灵位密密匝匝的摆放在架子上。
阮清忆熟练的找到了打扫的桶和抹布,然后告诉谢黛宁,就在这里乖乖等一会儿,她去打水,马上就回来。
谢黛宁想起这一天,是谢老夫人说阮家根基浅,阮家的人不懂百年望族之威,不知威而无畏,所以让阮清忆亲自打扫祠堂,伺候先祖,方能明白何谓家族。
她点点头,看着阮清忆出去,她这时候身子还康健,还有一年多,才……
想到这,她跑到放牌位的供桌前,一个个挨个看过去,没有阮清忆。
谢黛宁松了口气,对,现在是不会有的……她只是怕……
现在的日子是很难很难,谢老太太还有很多为难人的花样,但是她那时太小,帮不上什么忙,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最难的时候,给阮清忆一丝慰藉?
谢黛宁一直是被呵护着养大的,曲折幽暗的人性是在阮清忆死后,才毫不遮拦的显出狰狞。
但是阮清忆最后的日子里,她作为女儿,有没有好好陪伴她?
她记不起来了。
现在,现在是个多好的机会,她可以重新来过,甚至……去试着救她,救自己的母亲!
谢黛宁的呼吸渐渐平稳,刚才她手脚乱蹬的样子,吓得司马澈以为是不是回光返照?好在大夫看过之后说她没事。
而且,她就快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