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是好诗。”他忍耐着被骤然拉近的间距,低声共孟秋讲,“可究竟是请人捉刀,亦或即兴,便不清楚了。”
孟秋顿时愣住,“咦?”
“你可知她是谁?”燕承南这么问她。
她当然不晓得。
“其为程家嫡幼女,父亲乃是朝中太常寺正卿。”燕承南点到为止,不曾和孟秋过多提及政务,只对她说,“她若有才,依照家世,早该声名远扬。而非在此等不入流的宴席上,作弄个一鸣惊人。”
“……有道理。”孟秋大为惊叹,再瞧他,“您是不是对这些小娘子的消息,都一清二楚?”
他沉稳从容之色一顿,在孟秋的问话后,逐渐染上这个年纪该有的几分色彩。像是被拨开云雾的明月,在天幕中皎洁生辉,散着清朗又耀眼的光。
“是你要问的。”他也佯装无辜,“那我下回再不多话了。”
这般,孟秋才心满意足的故作大方,“也不至于……”
酒过三巡,更换题目。
“便以……”燕承南话音一顿,依照孟秋在旁所说的,停顿一下后,遂道,“以雨后海棠为题,作小令一首,限词牌《如梦令》。诸君请。”
“题目倒是苛刻。”
“未定韵部,尚可尚可。”
“唏嘘!”
众人略作讨论,他却去问孟秋,“何以用此做题?”
“这局保管是那程小娘子要玩的,”孟秋悄声答他,“我和您说首词,您再对比一下……”
“你还会作词?”燕承南微讶。
“不会。”她补上一句,“是背诵前人语。”
而后,燕承南就听她在耳畔念出一首绝妙的小令。那面,程小娘子亲自提裙起身,玉手拢着袖摆,轻拨浅溪,便截下酒盏。
“虽说已过花期,可院中枝叶还似仍有残香,应和殿下,小女子在此献丑了。”她唇畔漾着笑,眼波流转,更显玉面含春,低鬓缓声道来,“昨夜雨疏风骤……”
正是孟秋念出的,那首出自易安居士的《如梦令》。
“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燕承南紧跟其后,将她没来得及背完的小令补上下阙,“……应是绿肥红瘦。”
“!!!”孟秋看着程家小娘子面无血色,惊得当场呆住,怎样也料不到他的做法,“殿下,您怎么……!”
“代笔无妨,贪图名誉亦无妨,却不该冒领他人心血,做出龌龊之举。”他扬言说着,语速不疾不徐,让那位程小娘子霎时成了万众瞩目之在,“文人行文事,毋行以文抄公所为。”
哗然大惊!
“您这……”孟秋忍不住说,“到底是个女孩子,您当众……是不是太难堪了?”
燕承南则道,“敢作敢当,无需另当别论。”
“我便觉怪哉,哪曾想……原是窃来的呀?”一旁的小娘子反应过来,当即掩唇讥笑,“殿下博览群书,不知读过多少经史子集,岂由你瞒天过海?”
“嘁,真是败坏程家的名声。”
“倘若教程大人得知,必定羞愧难当。”
“文贼可恨矣!”
文人相轻。
不止在男儿郎之中,即使是小娘子之间,亦是如此。尤其先前被她压了风头的,而今更是不遗余力,势要将她践踏一番方才罢休。
程小娘子顿时泫然欲泣,泪眼朦胧的看向燕承南,“殿下从何处听来的这首词?”
“此令乃我兴发而填,底稿尚在家中,还亲自念与密友听过……怎么我就做了贼呢?”美人梨花带雨的作态着实惹人怜惜,弱不禁风似的,这一垂泪,更添摇曳,“若其中有误会,我一一解释就是,除非有凭有据,否侧……我抵死不认!”
孟秋顿觉大开眼界,“抄得冠冕堂皇,妙啊!”
“难不成,真有误会?”
“一介小女子罢了……”
有郎君们怜香惜玉,为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