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这时,她倏而愣住,也再深刻不过的看见到,意会着……
时光残忍,于春秋往复里,对谁都不留情面。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般无二的叩拜,在相隔不远处的前殿里,如出一辙的上演着,宛若一场华靡而盛大的戏剧。
皇帝抚衣坐下,一旁礼官扬声道,“众卿平身——”
众人再谢恩,再起身落座。
宴席始前,由燕承南亲自举杯,说出贺词。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他音色冷淡,宛若萃萃霜雪、琤琤珠玉,而今念着平仄相谐的诗句时,更显悦耳。
略作停顿后,他又道,“春秋鼎盛,皇恩浩荡。朝堂清正,乡野安稳。此番行宴相聚以贺佳期,吾皇以身作则,孤事必躬亲,堪得预见来年长治久安,天下太平。”
殿中皆赞。
他再昂首饮尽杯中酒水,将唇瓣染就嫣红色泽,轻微一抿,衬出无边艳色。
继他话罢后,皇帝展颜大笑,百官推杯换盏,轻歌曼舞,大兴。
一片钟鸣鼎食的熙攘之中,燕承南目光落在宫伎那儿,心思却越飘越远。冷酒斟好,置于他案边,他便随手拿过,应和着闲言碎语,权当佐酒了。
席间,武威王频频朝他投来视线,经得他察觉,思及孟秋,适才举杯示意,邀其共饮。
底下有人来报,“殿下。”
“揭露私盐、递折入京的那位县令官,已寻到踪迹了!”侍从低声细禀着,“他唯恐汪太师寻仇灭口,被贬后隐居山野,如今……”
燕承南又吃下一杯酒。
“……不出三日,即可抵达京都。”侍从再道,“另有武威王一事,已然准备妥当。”
他语气冷淡,漫不经意,“睿亲王处,仔细提防着,看紧了。”
“喏!”
侍从轻手轻脚离开宴席,弦音清越,雅曲依旧,乃至翩翩起舞的宫伎、杯觥交错的官大人们,一切如常。
九江郡成德县,乡野村落内。
某处清贫潦倒的小院。
年约而立的男子着一身朴素儒衫,正拎着花壶,慢悠悠的洒水浇溉。哪怕地里种的是瓜果蔬菜,也颇有野趣。
外人看这情景甚为闲雅自得,实则男子眉间尽是愁绪,只是不好在老母、妻儿面前显露,却忧虑交加,又在鬓边新添好些华发。
正是那位,状告郡守勾结商户买卖官盐,更被当朝太师压下奏折,削职贬秩的县令——何兴政。
“夫君,宝儿要吃糖呢……”妇人掀开布帘,从屋里走出来,钗荆裙布,绾着的发髻上无有半点儿珠翠,可料想其家贫。她轻蹙眉尖,欲言又止的看着丈夫,叹道,“余钱不多,几日后的米油都正吃紧,哪儿还能去买糖?娘偏说不能苦着孩子……唉!”
妇人本意是想让当家的劝劝老人家,可他闻言后,沉默半晌,解下腰间玉佩递来,“去城里当了罢。”
“这如何使得!”妇人惊呼一声,连道,“这可是你当日中举,京中大人所赠的,怎可拿去当铺?不成不成……”
相对无言好半晌。
少顷,妇人将玉佩推回去,叹息着低下头,“罢了。我奁里还有枚金钗,不如拿我那……”
“岳母本就不曾留给你多少东西,”何兴政拦住她,“莫说是你,便是我也舍不得,留作个念想也好。”
又是好半晌。
他听着屋里稚儿传来的哭啼声,面上显出疲色,“我去和娘……”
“叩、叩叩”!
院门被乍然敲响,夫妻俩一愣。
何兴政一边催促妇人进屋,一边欲要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