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大雪。
落雪的簌簌声低微细碎,湿漉漉、冰冷冷,掺融着尘土,教素白里沾染上污浊点点。
不消多久,青砖上便遍铺一层积雪,皑皑如云。
燕承南倚在窗畔静默无言。
他看着院中萎靡的枯枝败叶,目光定在那儿,却并不落实,更像是在走神。
前日,孟秋已走了。
一如她来时的不为人知,去时,也是悄无声息。
她并不曾告知燕承南详细时候,待到底下惊慌失措的来报,哪怕他早有预料,依旧禁不住心悸难捱。
她极其吝啬,一字半句都不曾留下,又教燕承南觉得她是无话可说。
她当夜答了他:“是您。我认得的这个您,仅此而已。”
“……不怨恨我吗?责怪我对你的苛刻。”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论是哪方面。”
她最后说——
“祝您生日快乐。”
至此。
燕承南被渐近的脚步声打断回忆,循着看过去。
是宣柏。
“情况已然稳住。此前撞柱死谏的王侍郎,确定是安大人派遣的,明日便可由御史台狠狠参他!吴老大人仍不肯出寺院半步,看样子是不打算出面了。还有……”
他语速匆促,尽数道完后缓了口气,复又忍不住吐槽,“这下可好,逼死未婚妻子的谣言不攻自破。只是朝野间的风头换了个方向,都在说您克妻呢!”
“说便说罢。”燕承南眉睫低垂,语气清淡,“既他不情愿,便由东宫来办丧事。”
宣柏当场震惊,“哈?!”
长安郡主吴念秋的地位过于敏感,一朝身死,后事如何便值得考量。
尽管她曾作为准太子妃,但到底还未过门,只是不明不白更兼掩人耳目的住在东宫。依照常理,燕承南只管将尸首送去武威王那儿,就算作万事大吉。尽管寄体声名狼藉,也一切皆与他不相干了。
可偏生燕承南不答应。
人都死了,寄体毕竟算不得是孟秋,他却要以这未成的婚约名义,清清白白的送走寄体。
不愿她遭受骂名。
言及武威王。
老爷子将自家娇娇女当做宝贝疙瘩,如珠似玉的宠溺十余年,在孟秋一朝到来后,并非一点儿异处都察觉不出。
终究是存着侥幸心理,权当姑娘家长大了,懂事了。
再到孟秋和燕承南之间几番来往,老爷子也仍然自欺。可惜,不知是谁人多事,将关乎程氏女的底细一并送往他那儿。
事实摆在眼前,直教他心如死灰,第二日便堕入空门,剃度出家。落得个六根清净。
乃至燕承南本着名正言顺,将寄体的消息递过去。
现状如上。
“不是……从东宫出殡?”宣柏听得目瞪口呆,“用怎么个说法?您真打算让她担着个亡妻的名头入土?”
宣柏深表惊愕,“这也太荒唐了!您图什么呀?!”
“东宫暂且不必求娶女主。”燕承南轻描淡写,避实就虚,“有此事作衬,不论圣上,抑或世家诸臣,皆不敢贸然有所动作。”
“……好吧。不过长安郡主这件事的确略显蹊跷,前几日还好好儿的呢,说没就……”宣柏话到此处蓦然止声,口音一转,委婉问,“您既存有情衷,不如……您看呢?”
他眉尖微敛,“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