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笑曰:“多多益善?那么楚王为何还受寡人辖制?”
韩信正色道:“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所辖制也。而且,陛下的资质是上天所授,非人力可以企
及也。”
高祖沉默良久,他想起垓下之战,韩信动员了齐国三十万大军。为了击败楚国,高祖除了自己的嫡系部队,曾将英布、彭越等诸侯联军三十多万一并交于韩信指挥。算上汉军,共计六十万大军。战后的结果自己也已看到。那句所谓:“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之兵。”的话,言外之意,指挥十万之兵就是高祖的极限,超过十万,汉高祖就难以统御了。
高祖又转而问到嬴栎。咸阳君曰:“在下统兵,最多不过五万。资质鲁钝,论及用兵,在下难及陛下与楚王。”
汉高祖见嬴栎以一惯谨慎的语气回答自己,顿时觉得意兴阑珊。这时候,韩信在一旁请求道:“陛下,罪臣已在洛阳留居多日。楚地新平,罪臣但求陛下降旨,允臣下回归下邳,镇抚东南。”
高祖回头看了一眼张良。张良便道:“陛下,楚国本是项氏领土,如今人心未定,的确需要楚王回归封国,安抚百姓。”
高祖想了想,便拟了一道旨令,安排韩信到下邳就国。
待此事安排完毕,汉高祖见天色已深,便起身回宫。韩信、嬴栎两人送到府外,临走前,韩信安排了一队卫士护送高祖回宫。
两人站在无垠的夜色之下,目送着汉高祖离去。
翌日,韩信前往王宫参与朝会。韩信将洛阳楚王府上下的器
物资财清点封存。散朝之后,韩信呈上录册,与高祖、丞相等人话别。
高祖尚有政务不能脱身,遂让丞相萧何代替自己为楚王饯行。萧何领着几位幕僚,将韩信等人送至城外。
离别时,萧何把盏劝进,说道:“楚王,老臣今日送别到此。前去之路,楚王多多保重。”
韩信感念萧何当年推荐之恩,饮尽烈酒,感慨道:“陛下一统宇内,黎民百姓终于可以不受战火之苦。从今往后,天下民生,皆有赖丞相操劳了。”
萧何淡淡一笑,对韩信拜道:“愿他日再有相会之时。”
韩信抱拳道:“丞相,后会有期!”
一行人拜别萧何,离开了洛阳,往楚国而去。
韩信走后,萧何带着幕僚们来到楚王府接收府库。刚进大堂,萧何就看到案几上有重物压着一封帛书。
萧何上前一看,却是嬴栎的印玺。萧何展看帛书,嬴栎只道是为故国征战,如今大仇得报,已无心再在汉廷为官。留下印玺,辞官不授,解甲归田。
萧何收起帛书,匆匆赶回王宫面见高祖。将印信一事禀报之。高祖展信而阅,失望地说道:“咸阳君留书一封,挂印而去,到底还是不想做汉臣啊”
萧何不知高祖有何决断。高祖将书信交还给萧何,说道:“
既然如此,就随他去吧。朕若要强留,此人也不会真心为朕效力。”
韩信到达下邳之后,首先便是张榜安民,昭告楚地百姓,楚王已经就回到封国就任到在下邳,韩信废除先前项氏在西楚国内立下的约令、法律条文规章等在尊重楚地风俗人情的前提下,颁布了大汉的典章,并逐步推行到各级乡县。
同时,又让嬴栎整顿郡县武备,维持各地治安。韩信本不擅长政治,先前治任齐国之时,仰仗于相国曹参与傅宽之助。如今处置一国之大小事务,韩信是竭尽自己之所能,力求能够做到尽善尽美。
这样又过了月旬,韩信在处置完政事之后,和嬴栎一同回到故乡淮阴。出发前,韩信命手下准备了一辆牛车,上面承载着一只木制的大箱子。在回乡的路上,嬴栎问到那箱中之物。韩信言道:“箱中所载的,是用来回馈故乡父老的金银。”
韩信骑着战马,林间一道道柔和的晨光投射在他消瘦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和嬴栎说起了自己当年在淮阴所经历的一些旧事。
嬴栎策马漫步,听着韩信将少年时代的经历娓娓道来
战国末年,秦并天下,诸侯俱灭。战火焚烧了故国的王都,母亲带着韩氏的血脉一路逃难到达楚地,在淮阴县居住下来。
母亲曾告诉韩信,韩氏出自高门贵族,吾儿他日长大成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自轻自践。
至于自己是哪国的贵族后代,韩信并未从母亲口中得知。多年来,母亲对于自己的身世一直守口如瓶。从未在韩信面前提起过。
长大成人的韩信,在多年以后想起此事,猜测母亲是因为出于保护自己的缘故,才没有告诉自己的身世。
当时六国遗民反抗激烈。秦国为了安定时局,对叛乱诸国用兵镇压。淮阴是楚国领地,而六国之中,又唯独秦楚对立最为激烈。在那人心惶惶,暗潮汹涌的年代里,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为的便是孤儿寡母能够在这小小的县城之中过上安宁的日子。
母子两人在淮阴的生活非常艰辛,母亲除了纺纱织布,还要为富贵人家漂洗衣物以补贴家用。日子虽然困顿穷苦,但是母亲也并未放松对韩信的教育。
韩夫人出生于故国王廷,颇有文华。韩信在母亲的督教之下,得以习字识文。
可惜的是,到淮阴后才过了数年,母亲就因为积劳成疾,忧伤而逝。彼时的少年,就算变卖了所有家当,也仍旧没有多余的钱财处治丧事。正值绝望与无助之际,幸而有善良宽厚的乡三老施以援手,少年才得以安葬了母亲,使辛苦操劳一辈子的
母亲,得以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