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从自己屋子里提溜出来的小宫女怯生生地回答:“回姑姑,银烛姐姐今日还是不能下地。”
韩姑姑面冲窗户,意有所指地说:“这可不行,她也病得太久了吧?宫里规矩,奴婢们病了就该挪出去,以防把病气过给主子。银烛姑娘是七皇子身边的老人了,为何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姑姑,殿下那里……”
“七殿下悯下惜弱,你们却不能不当心!我不是较真的人,银烛姑娘如果只是病个三五日的,我也犯不着出来多嘴。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若是七殿下在节下有个头疼脑热的,咱们谁都担当不起!”
小宫女嗫嚅着道:“可,可银烛姐姐这病是不过人的呀。”
李嬷嬷的下场摆在这,我可不敢让这位主继续留在端福宫,韩姑姑脸上仍旧带笑,说话却很不客气:“都病了两个月了,明日再怎么都得搬出去,殿下那里我去说!实在不行,还有皇后娘娘!”
说话声渐渐远去,银烛慢慢合上眼睛,感觉到双股间又有液体涌出,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厚。
自从被人硬逼着喝完那碗该死的汤药,她不仅丢了孩子,还不幸染上血崩之症。御医过来看过几次,最后一次在银烛的哀求下吞吞吐吐地说她这次伤得狠了,就算身子能调养好,日后也再难怀上。
银烛争荣夸耀的心思顿时灰了一半。她长时间卧床,容颜大大减损,兼之身子龌龊,屋子里气味不好,唐煌过来探望的间隔一次长过一次。没了容貌子嗣,又失去情郎的怜爱,银烛彻底心死,躺在床上不过苦熬日子罢了。
谁知这起子人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她留,我不好过,你们也全别想活得痛快。昏暗中,银烛唇边勾起一抹略显癫狂的笑容。她又躺了一会儿,积攒了些气力,然后翻身下地,挣扎着爬向梳妆台。
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银烛颤抖着手取出一朵纯白的堆纱头花。
窗外,日暮西沉,残阳似血。
…………
结束了一日的课业,唐煌返回寝宫。两位宫女上前为他更衣,往常这件活计都是由银烛做的,但是两个月时间过去,唐煜逐渐习惯了旁人的服侍,口中呼唤“银烛”二字的次数亦少了许多。
殿外有喧闹声传来,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唐煌抬头问道:“银屏,外面怎么了?”
“殿下……外头是银烛,她想求见您。韩姑姑在劝她回去。”宫女满面复杂地说。
唐煌喜道:“她能下地走动了?快让她进来。”
片刻后,一缕幽魂飘入唐煌所在的西暖阁。素绫袄裙挂在她削瘦的身躯上,显得内里空空荡荡的,头发胡乱挽成个堕马髻,一朵素白的绒花歪歪插在上面。
韩姑姑紧紧追在她后头:“银烛,你这是失仪!”
唐煌险些认不出她来,身子左右晃动两下:“银烛姐姐?你,你……”
银烛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冲着唐煌古怪地笑了下:“怎么,殿下不认识我了?上次殿下不是还赞我穿这身衣裳正如‘一枝梨花春带雨’吗?”
私密情话被人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唐煌不禁有几分恼意,他低吼道:“你都病成这幅样子了,合该好生养着,穿得这样少还出来吹冷风,不要命了!”
银烛惨白着一张脸,凄然笑道:“我都病成这样了,殿下居然忍心将我送到念慈堂那地界去,是想我死吗?”
银屏急道:“银烛,别说了!”
韩姑姑轻声细语地说:“姑娘这话说的,送你去念慈堂原是为了养病,等姑娘病好了依旧能回殿下身边当差。”
银烛的目光投下说话的二人,最终停留在穿着一身天水碧宫装,身段婀娜的银屏身上:“我还没走几日,殿下就连接替我的人都找好了吗?”
唐煌方要说我没打算将你挪出端福宫,就听银烛凄厉叫道:“银屏,你别得意。你我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就算是将来的七皇子妃也未必能入殿下的眼,说是个县主,若非落了水然后被殿下瞧了身子,还不一定能嫁入宫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