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口处围着一圈雪白的绒毛,手里举着个葫芦形的青碧琉璃瓶,内里两尾金红色的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动。
分明一对璧人。但走近些看去,男子脸上隐隐透出几分沮丧,女子似乎在憋笑,五官都有点扭曲了。
薛琅清了下嗓子,晃晃手中的琉璃瓶道:“公子快看,这金鱼游起来多漂亮啊,‘映光鱼隐见,转影骑纵横’②,光看着就让人心情好,多谢公子领着我去刚才的金鱼摊。”
唐煜应和了两声,心里犹自悲愤。初见时他见薛琅面带郁色,恰好街边有个钓金鱼的摊子,他想逗姑娘开心就提议说去看看。
摊主是位黑瘦男子,守着个足能装下一个成人的巨型水盆,里面盛着许多仅有人手指头大小的金鱼。钓金鱼的规矩是五文钱给一枚鱼饵,一副钓竿,钓上来就归自己。杆子上的鱼钩是特制的,看着容易,操作起来极难上手,时常是鱼儿咬走了鱼饵却没上钩,客人往往甩下去三四竿才能钓上来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生查子·元夕
②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
☆、婚事既定
钓上鱼来后,你可以选择用自己带的容器装走,也可以买摊主备好的雨后天青色的半透明琉璃瓶。唐煜当即命人付了五十文钱,他自认前年养伤时在南苑行宫磨练过钓鱼技术,钓几条小小的金鱼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惜十杆下去,十杆走空。
这就有点尴尬了,唐煜这才记起在行宫时多数时候是流朱替他掌杆,正琢磨着是再付十杆的钱拼一把还是说点什么俏皮话圆场时,之前一直是围观群众的薛琅表示她手痒了。给出去五十文后,唐煜眼睁睁地看着薛琅钓了八尾金鱼上来,与两手空空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摊主都震惊了,白饶了薛琅一个瓶子。薛琅只是随便玩玩,选了两条最漂亮的装入琉璃瓶中就将剩下的金鱼放归水盆。东西不值什么,不过凭着本事赚来的总是令人愉悦的。薛琅边走边欣赏琉璃瓶中鱼,眉角眼梢堆满笑意,正要对唐煜感叹几句,侧身间冷不丁瞧见姜德善冲她猛打眼色,这才想起情郎之前的废物表现,她好像有点太出风头了?
唐煜都快跟萧瑟的西北风融为一体了。姜德善在边上偷着抹了把冷汗,未过门的王妃可真是个直爽人,也不说让殿下一让。
薛琅眼睛一转,赶紧拿话岔开,先是将琉璃瓶硬塞到唐煜手中,过了一会儿又指着街边挂着的花灯笑吟吟地说:“公子赠给我的两盏灯,我全留着呢,一盏美人灯,一盏兔子灯,合在一起即是嫦娥玉兔了。”
唐煜笑道:“那两盏灯用的材料不好,挂一段时日就不中看了,难为你留了那么久,今晚我再挑盏好的送你吧。”他活了两辈子,岂会因玩乐之事跟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计较,何况他起初提议说去钓金鱼也是为了哄薛琅开心。脸上的郁闷大半是装出来的,就为了逗薛琅来哄他。
转瞬间,薛琅手里就多了一盏鱼骨为架,羊皮为肌,饰之玳瑁珠翠,绘以折枝花卉的华丽花灯。她手指微动,花灯滴溜溜地转着,草丛间趴伏的一只蝈蝈竟像活过来似的,须子一颤一颤。
“殿下这是从哪个铺子买的灯?好精细的手艺,店家年节里开张一个月就够吃一年了。”
“那店的名字却是唤做‘少府’,店主倒是不指望赚大钱。”唐煜哈哈大笑道。
两人说笑着向前行进,行至太平坊附近,唐煜似是随口问道:“你说你搬去祖宅住了?你祖母和伯父就这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上元节在街上游玩的世家女不是没有,但都是陪着长辈出来的。
薛琅脸上的笑意转淡,低头拉扯着腰间双鱼玉佩上绑着的藕荷色宫绦:“祖母和伯父对我心里有愧,如今不怎么管我。”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唐煜脚下一顿,却听黄侍卫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公子,杨老丈的汤圆摊子快到了,您可要过去看看?”
夜han风紧,能吃点热乎的也好,回忆着翡翠圆子的美妙滋味,唐煜满口生津。他拢紧了身上穿的玄黑大氅,微微颔首说:“去看看吧。”
距离唐煜上次造访已经过去两年,杨老丈早就忘了他的长相,更别提当日女扮男装的薛琅,不过黄侍卫是摊子上的熟客,杨老丈见包括黄侍卫在内的众人围着的这对男女衣着华贵,不类凡俗,招呼人的态度自动调到最殷勤的一档。
黄侍卫去买汤圆的时候,杨老丈悄声向他打探消息:“黄爷,您跟着的这是哪位贵人啊?”
“老头子,不该问的就别问。”黄侍卫笑骂道。
“看来您不日就要高升了。”杨老丈嘿嘿一笑。
汤圆出锅后,他亲自端过来,给唐煜和薛琅一人面前摆了两碗,一碗颜色青碧,一碗颜色嫣红。杨老丈介绍说:“这绿的翡翠圆子黄爷怕是给您二位介绍过了,这红的是今年出的新口味,表皮是糯米粉搀合着山楂汁做的,里面包着酥酪。有客官说这一红一绿合起来正好叫做鸳鸯圆子,公子小姐尝尝吧。”
虽说鸳鸯之名指不定是杨老丈临场现编的,但此番奉承也算有心。唐煜示意从人给赏,随后从红色那碗中舀起来一个。
轻轻咬破微酸的外皮,馅料中的酥酪经热水烹煮后已处于半融化的状态,一股诱人的奶香扩散开来。唐煜吃得眉开眼笑,以风卷残云的气势干掉两碗。同一时刻,薛琅才吃了半碗,
见唐煜吃完,她也放下汤匙。
“可是不合胃口?”
“不是……”
“那就是有心事了。”唐煜了然地一点头,猜测说,“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搬到祖宅去住?可是你伯父有什么想托你办的事情?”
薛琅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卫家表兄至今不见人影,找到的希望一日小过一日。五皇子贵为亲王之尊,若是肯出手,对薛卫两家来说是不小的助力。然而继母的阴谋事涉她的名节,理当捂得严严实实,如实解释的话她担心五皇子会多想,毕竟没有哪家男子希望未婚妻遭人如此算计,谨慎点的怕是会认为女方家风不正,宁愿退亲了事。可若不照实说,卫家表兄对她的恩情就解释不清楚。再者,五皇子看不清卫氏的真实面目,将来就得拿她当岳母敬着,她委实不忍心……
天平的两端终究是“说”的一侧占据了上风,薛琅收起嘴角的笑意,向唐煜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年节时的惊险经历。末了,她半是忐忑半是郑重地说:“卫家表兄于我有再造之恩,如今在外漂泊,日子想必十分艰辛,还盼王爷施之援手。”
唐煜这回是真怒了,不过面色和声音却一个赛一个的平静,仿佛薛琅说得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先不说你表兄,你那个继母……你家最后是如何处置她的?”
薛琅苦笑道:“夫人在后宅静修并照顾我那一双弟妹,祖母担心我与她再起争执,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