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挪一挪?萧氏近些年是没什么出众的人物,但祖上多有贤明之士,王爷如果想让萧氏列入二等世家,怕是会惹来物议。”考虑到皇帝的态度,早先亦有人提出类似的建议,然而蒋徵明是与萧氏齐名的弘农蒋家的子弟,亲朋好友中就有好几位萧家人,同胞妹妹亦是嫁入萧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当然不愿看到往日同气连枝的家族因他领头编写的《氏族录》坠了名声,落入次一等世家的行列。
“尚书想哪里去了,谁要说萧家了。”唐煜拇指轻扣手中册子,发出闷闷的敲击声,“我想说的是,这第一等世家中除了一家,其余六家统统不妥,什么赵郡庄、兰陵萧,也配同天家并列?”
蒋徵明脸色微僵。周□□是边镇守将出身,往上拔几代都是军户,若非后来成了北地之主,唐家连《氏族录》都未必能进呢,如今却成了第一等世家中的头一位。没想到眼前这位天家子还不满足,愣是要第一等世家中只留唐氏一个。
“王爷说的是,天下诸氏,当以国姓为尊。”他琢磨了一阵,居然觉得唐煜的提议还挺有道理的,说不定圣上也是这样想的呢。反正修改起来也不难,不过把原先的一等世家改为二等,二等改为三等,以此类推,再将八等九等合并而已。
唐煜嘴角勾起一缕嘲讽的笑意,他还没说完呢:“本王还有许多不明之处,望尚书指正。譬如这二等世家里的卫氏,族中官位最高者不过一个五品的大理寺正,为何他们家就是二等了?再有,孝显皇后的母族为何不在其中?”
蒋徵明委婉地解释说:“卫家族中颇多贤才,故去的卫致秦卫公亦是三品高官,得赠太子少保,至于承恩公家,咳,因族人略少,且现任承恩公没什么贤名流出,暂且入不得士族之列。”他能说王爷您祖母是边城杀猪匠的女儿,发迹时家里人因战乱死了个干净,后来好不容易寻回来个堂侄,这个堂侄又因向一个小倌求爱不得差点跳了洛河吗?圣上登位后捏着鼻子给了远房表兄一个承恩公之位,再不肯见他,结果这位国公爷养了一宅子的男宠,却没养出来个继承人。他要是敢把这种人家列入《氏族志》,就等着被所有世家指着鼻子骂吧。
唐煜冷笑道:“这倒罢了,那为什么定国公、镇国公两家仅是三等世家呢?还有诸多勋贵之家,皆是大周功臣血脉,竟然有评到五等、六等的。他们几家要人有人,要官位有官位,敢问蒋尚书评判标准究竟为何?”
蒋徵明噎住了,又不好说唐煜点出的几家全是泥腿子出身,当年跟着周□□拼死拼活方挣来爵位,家中至多传了三代,没什么正经的读书人,将他们列入《氏族录》已是抬举他们了。
不待他将心中想法转换成委婉的解释,便有人抢答说:“原因无他,唯公议耳。”
作者有话要说: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五卷唐纪
②这里的姓指家族,就像太原王、琅琊王是两家
☆、事情了结
“公议?我看是私心吧?”唐煜嗤笑一声就别过头去,也不看发话的是谁,弄得已经越众而出,准备当着齐王的面慷慨陈词一番的礼部郎中脸色乍青乍白,难堪极了。
唐煜的这句指责不可谓不严厉,简直是指着鼻子骂对方是奸佞小人,为了一己私心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不说与发言者交好的同僚,就连先前跟他吵得快到抄家伙互殴程度的人都看不过去了,暂且与说话的庄郎中站在同一战线。怎奈唐煜不接他们的话茬,他们只好和身边人议论起来。
“齐王这话未免有失偏颇,公道自在人心,庄郎中说得并无不妥……”
“门第高低,人物良劣,自有公论,怎能说是私心!”
唐煜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同蒋徵明对话:“既然蒋尚书请本王评判《氏族录》的好坏,我就直言不讳了。之前礼部诸位大人争吵的样子实在是不成体统——说句不好听的,跟泼妇骂街都差不了多少,说到底是因为没有个明确的章程,公议这玩意太过虚无缥缈,不能说谁的嗓门大叫得响亮就听谁的。”
唐煜此话一出,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毕竟谁都不愿被评价说像泼妇。说话声一弱,便能听出窗外雨势渐急,雨水噼里啪啦地打下来,逐渐盖过屋内的人声。
蒋徵明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早就听闻齐王性子有点古怪,却没想到能古怪到此等地步,这话竟是将在场所有人骂进去了,不可谓不狂妄——偏生这尊佛爷是他亲自出马请回来的,出了事也得由他兜着。
安慰自己得听齐王把话说完才好反驳,蒋徵明无奈道:“下官请教王爷,您说的明确的章程是指?”
“就是官位高低啊。”唐煜语速飞快地说,“皇族是第一等,第二等是国公及一品大员,之后按官位以此类推,一到九等士族,一目了然。这么算下去,严家表舅就应是一等士族,镇国公等几家国公亦是如此,只是严家表舅于国无甚功劳,暂且排在一等的后面几位吧。”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人声再度压过雨声,只是碍于唐煜尚在,没人敢说太过分的话。
齐王这是要另起炉灶,将他定好的排名全部推翻,重新排一遍啊!蒋徵明惊得险些没从椅子上栽下来,内心充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苦涩。唉,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去招惹这位爷,还不如闭着眼睛把《氏族录》呈上去再去朝会上吵架呢,若是其他人以为齐王说的话是他挑唆的就完了……
依旧像是没听见旁人议论似的泰然自若,唐煜双手一摊,混不吝地说:“本王就是这么个意思,若父皇问起,我也是像今天这样说,至于蒋尚书听不听我就管不着了。横竖这差使派下来时我尚在宫中读书,父皇怪罪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蒋徵明心中一凛,他似乎有点小看这位五皇子了……
一撩绣着海水江崖的亲王袍服下摆,唐煜施施然站起,身子转了个半圈,敷衍地冲在场众人拱了拱手:“本王府中尚有点事,就不多待了,诸位想要再吵的话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蒋尚书,留步。”说完这句,唐煜抬脚就走。
目送齐王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堂中沉寂了片刻,蓦地炸了。
“齐王真是……好生无礼!”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大人,您真要将杀猪匠的子侄送入一等士族吗?我辈耻与其并列!”
屋内闹得沸反盈天,侍郎于景忙着与蒋徵明咬耳朵:“真要按齐王说的改吗?”
收敛起面上的惊诧,蒋徵明悄声道:“当然不用,按原样呈给圣上。”
于景为难地说:“其他人怕是不依。”
蒋徵明冷笑道:“我是尚书还是他们是尚书,就跟他们说,若是不认我这一版,就按齐王的说法重修。本官的意见不听,主管礼部的皇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