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牢饭的日子里,易尚书每每想起傅铮这张脸便咬牙切齿。不料会审之时,与傅铮相交甚笃的大理寺卿孟时竟一力保下他的性命,其后傅铮又派了暗卫护送他离开,若无傅铮,他这条老命十之八九得交代在京城之中。
是以日前傅铮登门请他相助之时,八面玲珑的易尚书一时拿捏不准该如何面对他这位女婿。唔,或者说应当是前女婿了。
他来江阴不久,便听得心腹来报,说易然递了张放夫书给傅铮,潇洒离开了。易尚书以为他闺女此事办得妥贴极了,当下便叫心腹去将易然接过来。孰料那名心腹一入京城便被傅铮客客气气请了过去,道是他同易然之间只是有些误会,易然如今还在傅府,还要有劳这位心腹同她解释一二。
而后这位心腹在城北等了一晚,被放了道鸽子。不过第二日傅铮安排他远远见了易然一面,确认了他家小姐如今好吃好喝,小日子过的尚算滋润,回去一五一十禀告给易尚书。
易尚书对此事心存疑虑,傅铮这小子两个月前刚把他送进牢中吃了月余的牢饭,如今倒是同他闺女鹣鲽情深起来了,搁话本子里都不能这么写。
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端坐于正堂,一言不发地等待傅铮开口,出乎意料,这兔崽子此番竟分外恭敬,一口一个岳父,叫得易尚书有些发懵。
于是,易尚书很快便想明白了如何同傅铮相处。这厮既对他闺女有意,身为他的老岳父,还是被他坑得不浅的老岳父,他有必要端出老泰山的架势来,好生给傅铮些颜色瞧瞧。
此时此刻,瞧着傅铮吃瘪的模样,易尚书捋着胡子,觉得老怀甚慰。不过他这份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他闺女吃到一半离了趟席,不多时,有仆从端了盆汤送上来。
今日的食谱是易尚书亲自拟定的,上面并无此汤。这是道甲鱼汤,炖得汤汁rǔ白,香气扑鼻。易尚书盯着那汤瞧了半晌,从鼻中哼了一声。还真是女大不中留,瞧瞧,这胳膊肘往外拐的。
易尚书的心口又堵了起来。
硬着头皮吃完了这场鸿门宴,傅铮又吃了易然的闭门羹。他捂了捂胸口,觉得一口老血卡在胸中,真是难受极了。
是夜,傅铮翻出他的包裹,从最深处抽出三只锦囊。锦囊是孟时留给他的,那厮将锦囊交给他时,神秘兮兮道:“这些都是兄弟的经验之谈,若傅兄于情之一字上遇到什么坎坷,便拆开一只瞧瞧。”
傅铮皱眉看着那三只并排放着的锦囊,心底不由生出些疑虑。孟时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这经验之谈是从何而来,怕不是他自己编出来的吧!
他踟蹰看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拿了一只。罢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且试上一试罢。
第二日傍晚,易然被傅铮以公务为由拉了出去。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她狐疑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傅铮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想察访一下此地的民情。”
易然点点头,然她闭目养神半晌,马车仍在一路疾行。她坐起身来,掀开帘子向往看去,只见周遭的屋舍稀稀落落,皆升着袅袅炊烟,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三两个行色匆匆的归人。
她皱眉道:“我们这是出江阴县城了?”
傅铮点点头:“还要再行一段路,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易然瞧着马车带起的扬尘,怎么想怎么觉得傅铮这般模样像是要带她私奔。她捏着额角想,这厮不会是不堪她那老父亲的折腾,准备拐了她一同跑路吧。
想到此处,她试探着问傅铮:“体察民情不是应该在闹市之中吗,怎么来了如此荒僻之地?”
傅铮抿抿唇,一本正经道:“体察民情亦要深入乡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