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见许王不知此理,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缓缓道:“便是如此。你若曾在冬日从军,去那苦寒之地,便会知道何为滴水成冰。冰室里寒冷,宛如冬季,方能保得藏冰不化。何况冰块本身寒意又重,冷水泼上,很快会凝结成冰。这一层层地浇上去,当真将这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张媱声音婉悦,自惭般叹道:“瞧来陛下、瑜娘聪慧远超我等。我等鄙陋,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道理!”
沈惟清听得她忽然对阿榆也称呼得亲热起来,且将阿榆与官家相提并论,心下暗凛,淡淡看了她一眼。
阿榆嫣然一笑,“那是张娘子有福,不必如我这般,被人在滴水成冰的寒冬关在柴房,用长满冻疮的手从门缝里伸出去,抓地上的雪吃。
张娘子若是抓上几回,便知那样的气候,便是清水落在冻疮上都能结成冰,更别说落在冰块上了。”
她顿了下,似想起了什么,“不用担心被冻得手疼或手痒,那时候,手是没感觉的。便是砍了你手指头都未必会觉出疼来。”
殿中君臣看着这笑容明媚的小娘子,想想她何等尊贵的出身,竟遭遇这些,不由静默。
沈
惟清先笑道:“若有机会,我想去真定府一次,拜会一下苏家人!”
他虽笑着,但目注阿榆,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他素来能看穿阿榆的伪装,此次亦能看出,阿榆只是故伎重施,来了一次全无破绽的卖惨。
可他偏偏知道,她的“惨”,是真的。
官家深深看着阿榆,一时想不出当年那个众人捧在掌心中娇惯的小女孩儿,该如何度过那等悲惨可怖的岁月。
半晌,官家道:“韩殊,去查,赵瑜去冰室前后,何人相随,何人在侧,之后又有哪些人进过冰室,靠近过这块冰。”
韩知院一直冷眼看着事态发展,此时方上前一揖,“臣领命!”
阿榆道:“陛下,还有一事,需劳烦韩知院查上一查。”
“何事?”
“看盘只能看,不能吃,历来都是这规矩。八皇子虽年少,但德妃必定教过这些规矩,断然不会在这等大宴上忽然起了吃看菜的念头。想来必定有人刻意教唆,告诉她这是苏小娘子所做的看菜,尝尝无妨……请韩知院查问下,究竟是谁在教唆他!”
许王皱眉,正待说话时,忽觉身畔张媱微微一颤,顿时一惊,忙悄无声息地挪了下脚步,将张媱尽量挡于身后。
好在他想说的话,李长龄在说了。
李长龄难得地面色凝重,问道:“瑜小娘子,你的意思,难道下毒之人针对的不是陛下,而是八皇子?”
阿榆笑了,“陛下近来腿疾频发,医
官必定提醒过不可吃鱼虾。便是吃,顶多一两片尝个味儿,不致危及性命。这凶手只是想勾出我魏王之女的身份,现再扯出我和沈惟清的关系,以及寿王、楚王对我的维护……这等情形下,我欲毒杀官家,寿王他们岂能完全脱得了干系?至少这储位暂时是别想了。故而他们要对付的不是陛下,也不是八皇子,而是寿王!”
“瑜儿!”官家忽然打断了她,“你既归来,先去见见皇后,在她那里住上几日吧!”
阿榆已将想说的俱说了,心下轻快,立时行下礼去,“是!”
她转身而去,离开前却刻意地在沈惟清顿了下,看了眼他的腰间。
于是,连官家都注意到,沈惟清腰间,挂了跟阿榆一模一样的白玉环,只是丝绦颜色不一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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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离开后,韩知院、沈惟清带人搬走鲙山,先行去查案,那边表演的伎者亦被召入,继续歌舞,进行这盛大的饮福之宴。
大宴尚未结束,八皇子中毒、魏王之女回归之事,已插了翅膀般传扬出去。
苏家女的身份还能屈尊在御膳房里待着,魏王女的身份则万万无法再去了。
官家的亲侄女去当厨娘?
官家和宗室谁丢得起这个脸?
于是,阿榆只能如官家吩咐,留在了皇后所居的坤宁殿里。
皇后对阿榆的归来很是欢喜。
她曾生育过一位皇子,不幸早夭,对诸皇子公主甚是爱惜,当年看待阿榆亦十分
温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