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锐的眼底终于找回了些光,他眸光闪烁了下,然后像个木偶一样生硬地转过头,望向傅知焕。
许久之后,采用沙哑到有些可怕的声音说:“你是谁?”
傅知焕:“她的哥哥。”
这个“她”字不用点明,张宏锐便已心知肚明。
他听见这话,缓缓地吐出口气,胸腔起伏了下,然后又僵着身子将脑袋转回,闭上眼,往后一靠,像个没了支架的布偶一样往下摊,还发出“哎哟哎哟”地痛呼声。
看上去,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的前提条件是,首先得是个人。
张宏锐靠着出卖良心挣了一辈子的钱,早就和这个字沾不上半点关系。一颗心也早在反反复复化疗的痛苦中扭曲到了极点,即使自己吊着只剩一口气,都得拉几个人和自己一块难受。
“你不会死。”
傅知焕似乎早就猜到张宏锐会是现在这种反应,他低笑了声,情绪很淡,将说话地节奏压得很慢:“傅家会请来世界级肿瘤科的医生,让你好好地活过这一个月,等待开庭审判。”
张宏锐的眼皮动了动。
“你会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这样的生活,扩散到全身的肿瘤能让你生不如死。张先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脑癌患者会经历怎么样的疼痛、喷射性呕吐以及水肿,但你可以放心,即使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们也会拼尽全力将你抢救回来。”
说到这,傅知焕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宛若缠绕在耳畔无法摆脱的魔咒:“既然你不认罪,我们就一起等到法庭宣判的那天。”
这一段话,成功让紧闭着双眼的张宏锐突地睁开了眼。
瞪大的双眼在那凹陷的眼窝里显得格外吓人,他嘴唇不断抽搐着,接连着身体也在颤抖:“你没资格……”
“您的儿子会同意的。”傅知焕声音清润而又温和,却让他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没有一个孩子不想让父亲活下去,更何况,如果有足够多的钱呢?”
两人对望。
刚才傅知焕那些话,都是骗张宏锐的。
医生给出的时间已经很客观,张宏锐这副样子,即使是神医在世,也无法在让他多活过这周。
他的各项身体指标已经濒临极点。
所以,傅知焕必须让他在活着的时候,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
这可能是第一次,傅知焕在面对着犯人的时候,抛去了自己所有的冷静,而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说出这些话。
因为他此时此刻的身份,不是一个检察官,而是一位兄长。
气氛降到冰点。
终于,五十九岁的张宏锐在这一刻,情绪彻底崩溃,他无力地往后滑了一下,被一旁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住 。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警察,声音还发着抖:“我认罪。”
这句话,宛若一锤定音。
虽然张宏锐说得很轻,但恍惚间,仿佛能听见这三个在空旷的房间里,环绕似的回响。
傅知焕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他没再停留,而是干脆地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但没迈出几步,就觉得眼前突地一黑,颅内嗡嗡作响,一片晕厥。
他闭上双眼,稳住步子,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但再次睁眼时,眼底已经是一片通红。
二十年。
无数个寒来暑往,星辰披着月光踽踽前行。
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认罪。
医院长长地通道,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只需要半分钟。
然而就在这半分钟里,身后的重症监护室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无数医生和护士冲了进去,伴随着高声的呼喊,脚步声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