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上了楼,走到家门前,觉得脚步好沉重,一身软绵绵的不想进到屋里去。他抬起头来,久久地看着门上那副蒙了一层灰尘的旧春联。
上联:花承朝露千技发
下联:莺感旭日百啭玲
这是母亲拟的初稿,自己的字,他站在门口回忆——
母亲载副眼镜高兴地说,:“我要把儿子和媳妇俩口儿的名字,镶进春联哩!”凤玲笑吟吟地:“妈!我看看!嗯!把‘凤’字改成‘莺’字好吗?”
“好!好!旭儿!来!你的字写得好,今年的春联就它啦!”
“遵命!”朝旭笑着立即挥毫写下。
母亲看了,抚掌笑道:“妙啊!郴州有个三绝碑,咱家弄出个绝妙春联来啦!呵呵!”
朝旭想到这里,含着泪笑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耳际仿佛听到最新流传的那首歌——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啊!下辈子还做我的母亲”。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到妻子凤玲,在母亲的遗像前边敬香边擦拭眼泪,崭新的骨灰合在香火的照映下放着光亮。
心中好不惨然,他掩好门,把公文包顺手放在沙发上,走近母亲的遗像前,抚摸着骨灰盒轻轻地叫了声“妈——!”又泪如泉涌。
凤玲赶紧抬起手腕,用衣袖擦拭完自己的眼泪,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搀扶着丈夫离开婆母的遗像到卧室休息。她把丈夫安排躺下,端了盆热水搓好毛巾,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泪痕,陪他坐了会儿,见丈夫渐渐入睡。凤玲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独自看着婆母慈祥的遗照出神,回忆这些年来到朝家做她老人家儿媳妇——
凤玲坐月子。母亲洗她和朝旭的衣服,和小孩的尿片。天冷,凤玲在洗衣服。婆婆对她说:“经期内下冷水,老来会筋骨痛的!”
凤玲全神贯注看着婆婆遗像,凤玲不禁轻声抽泣起来。
深秋的月亮映在楚江风光带,这里游人无几人,楚江大桥像一宗硕大而精美的艺术品横置在江面,桥面辉煌的灯光倒映在平静的江中,闪烁着冷色的光芒。凤玲陪同朝旭来到楚江风光带,夫妇俩踏着月色,在逶迤曲折的画廊中边漫步,边海北天南地聊着。
“政界,就如眼前深秋中的铁塔,远眺令人神往,临近则寒气逼人。”
“嗯—!没当过官的总想当官,当了官的没一个满足,你呀!算是个例外吧!”
“我到副市长这个岗位,并不感到风光,只是感到责任重大,就象是足球场上的守门员。”
“我知道,你没一根软肋,没一句假话。哪怕搓个元宵团,也是最圆的。别人说官越大,越好当、越轻松,你却完全相反。”
“性使然也!人性、天性,换句时髦话,党性、人民性。”
“妈曾说过的,那些耍白鹤进城的鸡屎蚊子,又是啥性呢?”
“那叫民族的劣根性!嗯!妈真的形容得好,耍白鹤进城的,一般都是江湖骗子,妈将那些不做为,专营私的官儿,形容成耍白鹤进城的、鸡屎蚊子。好确切!”
“这种官,政府里面是不是很多?”凤玲抬起头问丈夫。
“你说呢?”朝旭反问她。
“我看不会少,象代宇庭、马伯清,嗯!怎么一个省级政府里面会有这么些人呢!”
朝旭叹了口气:“怎么跟你说呢!太子、衙内、秘书、夫人、七大姑、八大姨无处不见,甚么能力、水平,有的简直就是行尸走肉。上班嘛!寻个餐局、找个远差、通个消息、素个红包,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下了班就跑跑领导,泡泡酒巴、舞巴、歌巴,要不就去搓搓麻将;礼拜天节假日,开着公车农家乐、休闲山庄、高尔夫球场等等,反正有人侍候着。”
“你咋就没带我出去过一回呢?”
“我怕惹麻烦!”
“我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哼!真是的!”凤玲不高兴地。
“我不是怕你给我惹麻烦,而是怕别人给我自己惹麻烦。你想想看,人家把你接去,一番隆重的招待,吃着、喝着、还拿着,是为什么?肯定是有求于你呀!放长线,钓大鱼哩!形式上是你在玩,实际上是人家在玩你呀!”
“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友情呢!”
“现在是市场经济——!我的太太!”
凤玲笑呤呤地轻轻捶了丈夫一下。
“我才不愿去赶那个时髦呢!有时间象这样轻轻松松地走走,不好吗!清静!象咱俩这样无拘无束,这才叫轻松。有的人把‘宁静、淡泊’一类字条挂在房间,实际上是给别人看的,他们才寂寞不了呢!”朝旭说。
夫妻俩来到《杜甫江阁》,楼阁的对面小楼上传来悠扬的二胡声,朝旭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说:“‘汉宫秋月’,这人拉得不错。”朝旭半身靠着廊梯,凤玲双手伏在他的肩膀上,欣赏琴声。琴声停了,朝旭的手有些颤动,拿出一支烟点着,深深地抽了一口,低头看到长廊下杜甫的一首诗——《宿府》他先扫视一遍,忽而轻声朗读起来:::
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9&ot;w
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