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娘闻言更加来劲儿了,忙道:“皇上您不知道,那些官狗子都是其他官老爷的亲戚、族人……”
李鋈不得不悄悄拉扯了她一把,让她不要太亢奋……
不过贾蔷一个淡淡的眼神看过去,李鋈就干笑着松开了手。
楚娘抿了抿嘴,不过还是有勇气继续说下去,道:“朝廷对那些人太好了,只要入了公差,就能在藩土、外省得一份田,寻些人过去种了,收了卖给德林号,一年就有一份肥的流油的进项。普通百姓可能不好往藩土、外省送人,有些人不愿去,可他们都是出身官老爷家,有的是法子往外派人。所以公差就是美差,都叫那些官儿的子女亲戚和族人分完了。听说好些衙门里,大半个官衙都是亲戚。读不读书甚么的,都不当紧,生来就捧着金饭碗。”
贾蔷仍旧笑呵呵的点了点头,看了眼面色难看的诸军机后,又问道:“还有么?”
楚娘点点头,道:“还有。若只是苛勒些银钱倒也罢了,老百姓们习惯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他们还会欺负人,世面上的青皮地痞不见了,多是被这些人收成了狗腿子打手,成了披着官皮的青皮地痞。欺负人后,还官官相护,百姓求告无门。便是告了,也被拖延个二三年,没了下文。
小胖……民女和殿下相知,就是因为有一回,有官狗子欺负上门来,我和他们拼了,拼不过的时候,小胖救了我……”
贾蔷没有理会李鋈嘿嘿“羞笑”,而是问楚娘道:“他们是怎么欺负上门的?”
楚娘有些不安的道:“长安县令的小舅子带人来,想拉扯我去他家里烤肉当厨娘,我不愿意,就啐我不识抬举,还说我铺面有问题,要查封了……”便是此刻回忆起来,她仍有些后怕,乃至绝望。那个小小的门铺,是她一家人活下去的命根子啊。
贾蔷与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下去了,不愿难为姑娘,更何况还是他的儿媳,但抬起眼,贾蔷再看向张潮、万两、赵霁、于万洲、韩琮等人时,目光就变得清冷起来,一字一句缓缓道:“朕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也不会过问,这些腐坏官场根基的问题到底该如何处置。朕只想告诉你们,永远不要抱着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可以安享盛世富贵的心思。百姓可以如此,但你们不行。吏治革新,是朝廷面临的永恒不变的艰难问题!谁大意了,谁就是大燕的罪人!”
话锋一转,不给诸文武开口的机会,却又问李鋈道:“你相中的皇子妃被人欺负了,你是怎么做的?朕好似没听说,长安县令换人了?”
李鋈闻言干笑了声,迟疑稍许才如实道:“父皇,这个……儿臣让那忘八给楚娘磕头赔礼了。”
“就这?”
林安之都忍不住问了句,王磊也瓮声冷笑道:“窝囊!就该砸烂他的忘八脑袋!”
李鋈头大,瞥了眼殿下脸色难看之极的张潮,心中一叹,感慨了下其父之凌厉老辣的手段后,规矩道:“原是想狠狠拾掇一番的,只是……”
“只是甚么?”
“只是张相府的大公子出面说情,说是长安县令是张府老太太的干孙子,这个……太夫人也是父皇屡屡赏赐的一品诰命,儿臣就……多少给个面子。”
话说至此,今日被反复打了不知多少耳光的张潮,终于还是缓缓跪地请罪:“臣辜负皇恩,罪该万死!”
若非朝廷重臣都知道,贾蔷最厌恶的就是犯了错就以辞官相迫,撂挑子走人的勾当,这会儿张潮就真的只有乞骸骨一条路可走了。
贾蔷冷笑一声,没有出声。
张潮心中一叹,沉声道:“皇上,臣绝不推脱罪责,也愿意接受朝廷和绣衣卫的查证,但凡此事臣知道一分一毫,臣愿以项上人头维护国法尊严!
此外,臣以为,今后五年的朝廷路线,就是修内政。
不是小修,是要大修!臣深受皇恩,忝为元辅多年。皇上将朝政相托,却搞成了这个样子。臣愧对皇恩,愧对皇上的信重!
唯有以臣余生之力,拨乱反正,以肃吏治之风!”
贾蔷沉默稍许,就在张潮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时,他缓缓道:“也不能都怪你,这些年朝廷大政,一切都以开海移民为重,其他的事被疏忽了不少,也在情理之中。但,底层的事,绝不是小事。
如今到处都爱说甚么盛世,还夸甚么今朝远迈三代,虽文景、贞观不能及也。
果真是盛世么?盛世的官衙会是这样?百姓会如此无助?
这些事,朝廷一定要放在心上。
你们且想想看,京城首善之地,天子脚下,下面官衙都成了近亲繁衍,那么外省呢?
尤其是,江南!
幸好,发现的早,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否则,大燕的江山,不复为朕所有!
诸卿都是怀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贤才,朕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