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也是好心,可佘万霖被人这样盯着就翻了少爷脾气,便眉毛一扬道:“咋?你给小爷沸了三江水送糕饼呀?”
说完一翻白眼。
他这话一出,不屑的样子一做,那老爷们齐齐又是一捂心口,都得了贱骨头病。
咱小郡王几岁起泡的是白石山的药浴,多少代养生淬骨的方子泡着,就十几年养出一身白玉肉。
从古至今,富贵风流人从来不分男女,更是生冷不忌,这些人虽不是上等世家流,却也是大郡世家里出身,喜好里面,便有这极致的追求。
当然,家教使然,他们的喜欢绝无龌龊,就单纯的欣赏。
欣赏这一色江水上的一团儿白玉,单看着就很饱眼福了。
又看这哥儿真要走,便有老爷高声道:“小哥儿,你们是金滇那家请的外郡班子?”
五福班这名字从前也没听说过。
佘万霖那里知道这个,便不客气扭脸道:“鬼知道那家!”
说完又要走,就听那边有人催着船家划过来,又有人七嘴八舌哄他说,他们想点几折打发时间云云……
以往佘万霖绝不会搭理这些人,可是一听到他们要点戏,恩~?
他便住了脚,转身来到栏杆前,先是咳嗽一声,很正式的问起对面来了:“几位老爷,咱又不是江上红船,咱是外郡有字号的班子,是你说点几折就几折的?”
几个老爷看他不走,便笑道:“自然,自然,怠慢怠慢。”
佘万霖光着脚踢脚下的张永宝:“赶紧,买卖上门了!喊你们班主开箱出戏单子。”
小宝一愣,连滚带爬的去了。
等到张班主带着笛师傅回来,那小东家已经站在栏杆边,双手掐腰跟对面谈好了全本的买卖,今晚唱《梅降雪夜》。
这是一本不很费劲的基础戏,不翻腾不摆阵,就几个小旦扮的妖精夜里化作人形去至书馆,想法子戏弄那书生的有趣故事。
虽说是妖精戏,却不□□下作,就是猜谜语,对对子,考诗文一整夜后,那书生第二日醒,枕边放着几个大元宝,他便凭着此钱金榜题名。
小郡王这辈子头回做买卖,一谈就谈了个十八贯,就把张班主喜的呼天喊地,恨不得的就吊上一次。
入夜大灯笼小火把对面出钱儿,就把一处江面照耀的似梦似幻。
耳边二胡丝线,笛声催动水色,就是小戏儿们头次登台,却也是阵阵喝彩,就召来码头成群的看客,水划子穿梭排排,甭说对面老爷,今夜情景谁又不是一声惦念。
都说这样的好戏从此再也听不到了。
只可怜那些世家老爷,夜里一个个也是换了新衫齐刷刷上了船头,就等了一夜那磨人的小精怪,甲板上一个个认过去,总也寻不到他。
佘万霖去了哪儿?他就跟臭叔盘膝靠着栏杆,坐在船上听此生最近的戏,也是十分有趣。
下面看客听得好,有人便把钱儿用布裹了往船上丢。这爷俩左右放了一个木盆,就帮着戏班收拢这钱,张班主说朝廷铸的放左边,流通里的劣钱就放右边。
可惜这是金滇境,他们收拢半场戏,左边的盆儿好钱一个没有,右边的盆儿却是满了。
佘万霖什么脑子,听戏间隙他就一把一把抓着劣钱想,一入金滇境天地都仿佛换了颜色,老谭家的规矩,老谭家的税率……恶钱在此地又流通的如此顺畅,这源头必定不远。
也不知道皇爷怎么想的,阿爷说改元铸钱乃王政大事……虽历朝历代民间铸钱屡禁不止,可也没有这般恶的。
照样这,该入国库的钱儿最后就流向何地了?
金滇谭家么?皇爷知不知道?
他却不知,此时燕京北护国寺内,一口棺木在小偏殿放着,棺木前没有牌位,却有这大梁皇帝手持三支线香默默拜祭。
棺木是敞着口的,几个脸上捂着帕子的仵作正趴着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