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听。”
陈宇打断了身前问话的将校,转而眯着眼支起了腰身,看向远方。
隐隐约约之间,陈宇听到了特属于吐蕃人的牦牛号角,那低沉的鼓点配合上号角的鼓舞显得格外庄重。一股浓浓的历史沉重感几乎朝着陈宇扑面而来,不由他不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大相吗?
是禄东赞么?
你又因何而来呢?
心中稍微一挣扎,陈宇还是强压下了些许不安,准备接着抢救工作。但他刚刚低头,还未动针线的时候,一只手却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陈宇下意识地看向病床,而这时,百里延嗣原本紧闭着的眼睛,不知在何时已经微微张开了些许。
“你别动,我凑过去听。”
见百里延嗣微微张合的嘴唇,陈宇立刻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不敢让其过多动弹,陈宇将耳朵凑了过去,细细地听着那微乎其微的声音。
“将军西门去。任务,完成了。你的。”
话语断断续续的,一般人根本无法理解其具体的含义。但陈宇这时却红了眼眶,他知道百里延嗣的意思是什么。
百里,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他说,陈宇还没有完成属于他陈宇的任务。
颤抖着嘴唇,嘴角扯出了一丝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陈宇沉稳地在百里延嗣耳边轻声言道:“应下你,当你醒来之时,我们一定已经带着百姓到达长安城了。”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陈宇这一声保证真的那么管用吧。百里再一次昏迷了过去,众人手忙脚乱地探查着百里的生命迹象。
男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纠缠。
陈宇坚定地迈着步子,转身走出了帐篷。现在的他知道百里为什么一直那么稳定了,其实百里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但是,越是强大的人,信念就越发难以想象。
包括百里,陈宇很难想象有一个人能为了撑到全城突围,就算人昏迷着都咬着那一口气,硬挺着。
走出手术帐篷的一刹那,陈宇脸上再没了之前那痛苦的表情。
一如之前与章仇莽所言的那样,只会大军对垒,心态为上。陈宇不能,也不会,将自己柔软的一面让任何人看到。
哪怕那人是对战局无关紧要的老百姓。
“吐蕃大相可还在西门?”
陈宇的一句问话,让七嘴八舌刚要围拢上来的百姓和残兵们顿住了脚步。
而也就在这时,一个面色严峻的银甲将校排众而出,一抬手行礼道:“回禀将军,不曾离去!章仇将军刚刚已经去了西门,他再次发信过来,吐蕃大将军丹增赤烈也一同抵达了西门。正在等着将军前去会谋。”
“呵!想来知道我是谁了呢!吐蕃蛮子有点儿慢啊!哈哈,走,我们去看看!”
嘴里轻笑了一声,引得周围紧张的人们都为之一松。见陈宇没有任何异样,不知从谁先开始的,大家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这笑声就像是拥有传染力一样的,跟着陈宇的步子,一路穿越了急救区、医护区再到平民区。
大家突然都笑了起来,笑的是那般张狂,何等的放肆。
陈宇并没有阻拦大家,他心知,这是所有人压抑了许多天的恐惧,释放出来才是真正最好的情况。
稍稍思索了一下,陈宇偏过头对一旁的士兵说道:“今晚城下围拢木炭,用烟火烤些肉食。顺便也熏熏这平民区的气味。”
见士卒有些欲言又止,陈宇了然一笑。摇着头继续吩咐道:“去告诉高长史,用军中肉粮即可。在咱们的这场战争当中,百姓其实也是最关键的一股子力量。只不过从未有人真正思考过罢了。去吧去吧!”
拍了拍士兵的肩膀,陈宇接续跟着护军将校往前走去。其实从陈宇刚刚做将军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属于他太祖的打法,人民的战争,要由人民发起和落幕。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国度或许压抑到了极点,但陈宇相信,为了孩子,为了身后的妻子父母,人的潜力,一定是无穷无尽的。
面带着微笑,不多时几人便已经来到了西城门头。都不用那急忙回身的章仇莽来介绍的,陈宇就已经穿越了重重阻隔,看到了那蹲在弓箭范围内的文人。
“呵!有意思啊!”
陈宇感慨刚刚说完,章仇莽已经走上来了。
“将军,刚刚你不在我不敢随意下令。如今看来吐蕃军好像是以那个相国为尊的。我们要不要让火炮和床弩瞄准,这个范围内,应该弄死他不难!”
章仇莽原本是不叫这个名字的,当时同一个军帐内的士兵们经常会调侃章仇。因为他一点都没有名字那么文雅,所以就有了这么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