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贫困生?
对。
要办助学贷款?
对。
过去那边,那边,走绿色通道!
何玉峰被人簇拥着走向了绿色通道,罗美娟退却了,退到了树下,退出了那些青春洋溢的包围圈。有热情的学长问,你是何玉峰……呃,家属吗?跟着他去啊。罗美娟笑着摇头。何玉峰回头,眼神示意她跟上。她抱着桃子,摆手让他自个去办入学手续。
何玉峰从她手上接过桃子,放在了地上:“桃子,自个走,妈妈抱不动了。”桃子胖脚丫子触了地,欢快的往前跑了起来。
罗美娟跟在身后,桃子叫她妈妈的时候,她有些恍惚。路上跳跃着的全是青春的男女,一个个,一对对。这银杏树树冠参天,树下铺就笔直的路,一如他们的年华和前程。罗美娟也念过大学,也有过还算不错的校园生活,可那天刚来时,她心底里却有要命的、无可抑制的嫉妒感。过了这么久,缓过劲来,她才终于想明白,已消逝的年岁,有多美好,再也要不来了。
何玉峰抓过她的手,和她并行:“娟姐,这里真好。虽然还没有正式上课,我就喜欢上了。我们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自由自在走在一起了,真的,我觉得空气都清新透了。娟姐,你不要一天到晚说要做饭洗衣备课了,能做的我都帮你做,我们每天吃完饭,都来这里走走,好不好?”
他的掌心粗糙却温暖。果然是学艺术的孩子,天生就敏感。
晚饭后,银杏大道上散完步,两大一小还爬到了东山的半山腰上,因蚊蝇多,咬了桃子不少的包,遂下了山。何玉峰不嫌麻烦,非要再送罗美娟回去。天已经黑透了,罗美娟没有戴手表,只估摸着过了七点。才刚出师大北门,又下雨了,毫无征兆的,就变成了往人身上砸水珠子。几分钟的路程而已,回到租住的院落时,三人都淋了个透湿。
这时候,其他的房客也都陆续回来了。楼上楼下共有八间房,全租了,将近有二十四五个人,共用一个院落和厕所,白天人全都不在,就早晚的功夫,吃喝拉撒全集结在一起,可想而知有多拥挤。所以每当下午回来,罗美娟势必要抢着先去做饭洗澡晾衣服。
虽然人多,但是这里的闲言闲语比三和巷要少。来到大城市打拼的人,生活不易,自己过好都艰难,哪有空把嘴巴架在人肩膀上。当然,一个带着孩子的美貌少妇,一个年轻的男学生,关系说亲密不亲密,不亲密老来来往往,确实邻居的眼神里有那么丝打探的趣味,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人清楚罗美娟和何玉峰之前的关系,不知从何聊起,这八卦就没什么捉人心弦的吸引力。
这一个月来,大家的相互了解仅止于:罗老师你回来了,吃饭了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阿峰啊,在前头师大念书的啊。阿峰,你过来了,吃饭了吗?这种不多聊的基本礼节,相当于一种防御机制。何玉峰说,罗老师,我们来大城市,是对的。你看,这些人一回家就关房门,各吃各的,各洗各的,一晚上都不出来聊点天什么的,真好,真是好。
而今天下了雨,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房间灯亮着,窗帘拉着,门关着,连招呼都省了。
罗美娟顺手拿起床上任飘飘中午换过的短袖,递给何玉峰:“就穿了那么一下,挺干净的,你穿吧。”
何玉峰脱下湿衣服,露出光膀子。这两年来伙食不错,他长得比以前结实多了。罗美娟看墙上的钟:“外面还在下雨,我等会去给你借个雨衣。”
“干嘛赶我走?”
“你不是八点要开会么?”
“就是要去军训了,老师说两句而已,都讲了,开不开无所谓。”
“能去就去。”
罗美娟往门口走去,何玉峰叫住她:“娟姐,我明早五点钟就要被拉走,半个月后才回来,你让我在这里呆一晚吧。我在地上打个铺就行。”
罗美娟这才想起:“对哦,你明天就出发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个塑料袋,里头都是零食,“带上吧,军训很容易饿肚子,那两顿饭,管不了饱。”
“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听上届师兄说,那些教官都是屠夫。”
罗美娟向他眨眼睛:“想带总能带。被子拉链拉开,全塞里头,当年我们就是这么干的。”
深夜,罗美娟仍伏在台灯前,手绢裹着的水笔不停走珠,和着外间沙沙雨声。何玉峰抱着桃子睡了一觉起来,蹑手蹑脚走过去问:“要备这么多吗?”
“快好了。新教材呢,你以为还是九中啊,这所中学要查教案的。你快去睡,明天要早起。”
何玉峰睡醒了,坐在地板上说:“我等你。”
罗美娟想也不是今天非得全弄完,东西一收拾就挨在桃子身边。她累了一天,挨床就睡着了,只何玉峰躺在地板上无比清醒的望着天花。
睡梦中,罗美娟觉得嘴唇上湿漉漉的,以为是桃子的手指,喃喃说了声:“桃子,不许闹妈妈。”突然下嘴唇皮被整个轻轻咬了起来。桃子可控制不了牙齿的力道,她睁眼一看,是何玉峰放大了的脸。她一把推开他:“你怎么老爱偷袭?”
何玉峰挤了过来:“地板上太凉了,你让我上来,挤一挤。”
“再挤,就挤到桃子了。”
何玉峰把桃子抱起,放到了另一头:“乖,我们桃子才不怕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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