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哒——哒——
石片从燕芦荻手中飞出,打起连串水漂,他趴在灵船扁舟窄窄的舷头,望着眼前宽阔的江水,浑圆的双眼恍惚了一瞬,好似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曾经清晰生动的过往,忽然变得模糊,如同一缕抓不住的青烟,在眼前逐渐消散。
余下残阳入水,半江瑟瑟。
燕芦荻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少年拧起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却只想起如今是癸璜三十五年,他随爹娘一起来到成玄宗飞光山台观赏万海大比。
这一年的万海大比设在中南成玄宗。
修仙界少年英才皆汇于此,比武试剑,鲜衣怒马。
前几日里,来观战的修士天上地下围了一圈又一圈,海潮浪花似的聚满飞光山台,人声鼎沸异常。
最后,燕芦荻听爹娘说,是一位来自凌潭应氏的刀修过五关斩六将,摘花夺魁。
可惜他没看到最终一战。
因为他远远瞥见那刀修一眼,看不大清面容,却不知为何年纪轻轻一身落拓,不修边幅,不像是能胜出的样子,于是非要去看另一个擂台上的剑修比试。
燕父也略感可惜,但接着又兴冲冲说要等着看夺魁的刀修与浮萍剑主试剑。
他的刀当年输在浮萍剑之下,不知应氏凌雪枝能否比得过风波十二式。
然而大比结束后第二日,不等浮萍剑主现身,魁首自己便不知消失到何处去了。
无数想要借此一睹浮萍剑主天人之姿的修士只得扼腕叹息,还有人怀疑,这应家子是不是怕了。
不过这些街头巷口茶余饭后的议论都没能入燕芦荻的耳。
他住在灵船扁舟上,现在也该顺着江水南下,再转道西去南琊江,回晴川鹦鹉洲了。
秋风波动寒江水,枫叶的倒影融进夕阳中,烧成一片火红。
燕家夫妇在船篷中收拾行囊,燕芦荻无聊,又掷出一粒石子,石子在水面上蹦了六次,其中两次正落在夕阳里。
“道友好身手!”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燕芦荻蹭地一下转身坐起来,灵船随之晃出微波。
入目便见一位怀抱宝刀与白芦花的男修站在岸边,双目带笑,似乎是被溪水中的夕光映成了琥珀色。
他的打扮极随性,深色衣衫一块麻一块皮一块裘地混在一起,袖子挽起,双臂露在外面,肌肉青筋分明。
胡髭须髯浓密,不过修得很短,尚能看出碎发胡须掩盖下英俊深邃的面容。
像一头会笑,但似乎有些忧郁的狮子。
燕芦荻看着他发愣,忽然想到。
“小友?”男修挑眉又问,“请问,这是燕家往琊江走的船吗?”
“啊,是,是。”燕芦荻莫名发呆,定定地注视着对方。
“我名应商,凌潭人,此番出门独行,如今也该往返家,不知小友家的船可否顺路捎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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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商又笑,上船之前,先将怀中五六支芦花掷上扁舟,芦花绒白似雪,连上长秆足有半人长,眼见着就要落地,燕芦荻下意识伸手一揽,瞬时抱了满怀,被花绒淹没。
“这芦花送给你。”
下一刻,木板上咚一声,小舟猛摇,燕芦荻和垂落的芦花一起颤抖乱晃,绵绵痒痒的抚在他脸上,迷乱了视野,差点就要倒向水中,好在一只大手及时地握住了他的腰,把他扶正站稳。
燕芦荻长舒一口气,拨开芦花白雪,仰起脸,再一次在极近的距离里,看清了应商的脸。
原来,刚刚不是倒影,应商的眼睛当真像是透着光的琥珀与蜜糖。
“我……我们是不是见过?”
应商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谁教你这样同人讲话的?小友,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