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芦荻,我叫燕芦荻。”
“芦荻,嗯,好名字,芦荻长成后开了花,总是很漂亮。”
风吹芦花,应商的手掌在花绒上轻抚,总让燕芦荻觉得,那手掌是覆在自己身上一样。
明明只是望着应商的动作,他却莫名浑身又热又麻,只好垂下脑袋:“进来吧,我问问爹娘能不能带你一起走。”
水色一点点暗了下去,灵船扁舟的乌篷中燃起灯烛,随着水波悠悠荡漾。
灵船外表看着小,但船篷之内却有许多分隔的房间,燕家夫妻一见想搭船的正是此次大比魁首,凌潭应氏应商,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就连应商说自己和燕芦荻是同辈,要管年纪没比他大多少的夫妻俩叫伯父伯母,燕家夫妻也红着脸皮接受了。
第二日天亮后才会开船,应商就住在燕芦荻隔壁,一想到这件事,燕芦荻翻来覆去大半夜没睡好,又在朦胧中,被一阵哗啦水声吵醒。
他爬出船舱,发现还未拂晓,江河霜空一片幽蓝,山林被尚未褪去的夜色笼罩,只见得暗影与轮廓。
船头也坐着个暗影,燕芦荻走近了,发觉是应商,他的表情似乎凝滞着,充满了说不清的像砂岩一样的哀愁,但当燕芦荻叫出他的名字,那哀愁转瞬消失,好似一切都只是燕芦荻的幻觉。
也是,万海大比魁首,凌潭应家族人,岁月大好,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燕芦荻如此想,心脏却莫名狂跳,甚至一阵阵抽疼。
好在应商及时开了口:“你怎么醒得这样早,不多睡会儿?”
“我筑基了。”
“你才十六,还在长身体,该多睡会儿。”
燕芦荻反驳不了,只好趴过去看应商一大早在水里做什么。
“我在洗刀。”应商道。
“噢,它叫什么名字?”
“浪山。”
“嗯。”燕芦荻点点头,他觉得该说点什么,可是找不到话,但又不想回去,只好在应商
()身边静静趴着。
应商不问他为什么,
也不赶他走,
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洗完刀,又扯了块布把刀上的水擦干,放回蛟皮刀鞘中。
一直到天光蒙蒙亮,燕芦荻逐渐看清应商的面容,欲言又止好几回,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蓄这么多胡须呢?”
应商看向他:“你不喜欢?”
燕芦荻咬着嘴唇,说不好这个,但别的倒是能说出口:“我给你找件新衣裳换吧,还有新的梳子和发冠。”
应商笑了笑:“好。”
高天彻底澄澈大明时,灵船启航,燕芦荻趴在船尾,看着那些在船尾泡沫中跳跃的鲤鱼们。
应商在这时掀帘走了出来:“芦荻。”
燕芦荻回过头,发现应商当真换了自己给他的暗红窄袖长袍,还刮了胡子,束了冠。
长身立于日光之下,浪涛之上,身形健壮挺拔,浓眉深目,但却也和稳,又比寻常世家子弟多出几分行止洒脱,好一个翩翩儿郎。
可燕芦荻看着应商的眼睛,却本能地觉得,这身打扮在应商身上显得非常奇怪。
锦衣玉带掩不去风刀霜剑严相逼。
少年儿郎,意气风发,纵马长街踏繁花,好像已是永远回不去的旧日时光。
可明明,明明现在的一切都很好。
强烈的悲伤忽然浮上燕芦荻心头,眼泪控制不住地盛满眼眶,紧跟着就滚滚滑落。
应商表情一瞬空白,几步上前来,扶住燕芦荻发抖的身体,抬手给他擦眼泪:“我这么丑么?竟然把你丑哭了?”
应商当然不丑,他的容貌一等一的俊朗。
燕芦荻忍不住被他逗笑,可这也只是一瞬,哀伤再次催出泪水,他压制不住,喉咙里泄出几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