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方才的那个梦……
分别用着自己和谢邙的面容的萧绯李瑾二人便罢了,但孟沉霜从未见过神驹白刹风,也不曾识得皇宫中各色建筑,一切何以分毫毕现于梦中。
大虞皇宫,也同他梦中景一般无二吗?
……
春江潮水平,纸片船夫的船桨打碎夕阳,把谢邙送回画舫。
谢邙提着食盒入内时,舫中却已空无一人,门窗大敞,孟沉霜不知去了何处。
只有桌案上几张纸被压在石砚下,被江风吹动。
谢邙走过去,看清最上面的字迹——“有事暂离,速归。李渡。”
下面几张纸,则是那些曾出现在萧绯手稿中的所谓西域数算文字。
窗外夕日燃烧如火烈焰,却实则光亮黯淡,画舫中尽是沉默的暗影。
谢邙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像是山脊漆黑投影般,看不真切。
良久,他放下手中琉璃酒壶。
壶底磕在桌案上,噔的一声,酒液摇晃,散出腊梅花清苦冷寒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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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沉霜以术法隐去身形,几个兔起鹘落,穿长街跨人潮,跃至锦上京中央。
他停在皇城外东面的一座望楼屋檐上,驻守此楼的执枪的士兵听到头顶一阵响动,转头望出去,却只见有风动檐角铜铃。
孟沉霜居高临下,几乎将整个锦上京屋舍楼阁尽收眼底,唯有那皇城高墙比望楼更高。
高耸的城楼投下陡峻阴凉的影子,拢住东门之上寂
静的神武门三字。
楼高十丈,玄色为底,门镶铜钉九九八十一,一如孟沉霜梦中所见。
此刻夕阳西斜,但宫门还未落钥,仍有车马行人进进出出。
他默然审视片刻,又一跃而起,腾云御剑浮空越过高墙,驱入大虞皇宫之中。
神武门是距离皇帝寝殿未央宫最近的一道宫门。
孟沉霜按照梦里萧绯策马的线路往未央宫而去,长风穿过襟袖,他越往前,便越骇然。
大虞皇宫在昭宗李瑾的父皇肃宗在位时营造完毕,一脉天家气象,蔚为大观,楼阁林立参差,雕梁画栋满目,往后六百年间数任帝王都未曾改动过皇宫格局,只是对各处略有修缮。
透过皇宫禁城六百年风吹雨打与一层又一层新漆与新瓦,恍惚浮现的宫室构造竟与孟沉霜梦境中的别无二致。
然而在此地此刻,孟沉霜才第一次踏入这座大虞皇宫。
到底是虚幻的梦境,还是浮现的旧忆?
如果是后者,那么是昱明上将军萧绯入了孟沉霜的梦,还是孟沉霜与萧绯本就是一人?
萧绯,萧绯,萧绯……孟沉霜站在宫巷墙头,陷在混乱的思绪中,双目视野茫茫模糊。
如果他是萧绯,孟沉霜又算什么?
萧绯前一世又是谁,身后飞升为神又成了谁?
还有李瑾。
如若孟沉霜的梦境是真实的前世记忆,李瑾便也会是谢邙前世,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又是如何走到今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