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商看着燕芦荻倏然瞪大的圆眼,捏了捏少年的后颈:“切勿再想帮他报仇之类的事,他还活着,不会让坐下弟子替他出手。”
燕芦荻看着靠墙立着的玉猩刀,不说话。
烛火的阴影在二人身上摇动。
片刻后,应商开口道:“你不是要见他吗?去吧。”
燕芦荻一下子从床上蹦下地,踩着鞋就要往外跑,走了几步后,他忽然转过身,咬着唇看向应商,踯躅了一会儿,小声地说:“我对你是真心的,真的。”
“是吗?”应商望着少年这幅小心谨慎的表情,微微笑了笑。
“是真的。”燕芦荻发誓。
“我知道了。”应商说,却见燕芦荻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劲瞧着自己,似乎等待着他再说几句话,应商只好起身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走,我陪你一起去见孟剑主。”
陪着燕芦荻走到伏雪庐外,应商却没再进去了,他给燕芦荻理了理衣领,忽然发觉少年穿着一身中衣就跑出来要见尊上,又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穿上理整齐。
应商的衣服对燕芦荻来说有些大,好在袖子做得不宽,勉强能穿,就是衣摆长了些,拖在地上一大截。
澹水九章之外,天风怒号。
大阵挡住了绝大多数的雪风,但光是放进来的风就已激荡起雾泊涟漪,湖水扑上檐廊木板地,险些沾湿衣摆。
应商大手掐着燕芦荻的腰,把他提上门前台阶,借着屋中透出的点点昏光,低声说:“谢仙尊也在,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燕芦荻到了伏雪庐门口,反倒近乡情怯了,一步三回头,终于磨磨蹭蹭的站到门前,敲了敲门。
“谁?”
燕芦荻听见谢邙的声音,脸上表情变幻好几次,勉强冷静下来:“仙尊,是我,燕芦荻。”
“进来。”
燕芦荻在应商的注视下推门入内。
伏雪庐北窗下一盏孤灯,好似平湖渔火一星。
谢邙满头霜发,手拿一卷书,坐在几边守夜,如同一座静默覆雪的沉山。
燕芦荻停在门口,身后的雕花木门一点一点合上,谢邙遥遥看着他,神色平淡无波:“夜来何事?”
“我来……见尊上。”
“他还未醒。”
“啊……”
谢邙放下书卷,淡淡道:“如果你只是想要看他一眼,他就在床上,去见吧。”
燕芦荻在原地顿了片刻,方拨开垂落的珠帘与轻纱,一步步来到了孟沉霜的床边。
他在孤鹜城见过魔君燃犀了,那时却总觉得燃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尽是张狂阴狠的神色。
如今还是这张脸,只是闭目陷入沉睡,燕芦荻却忽觉一切与七十二年前没有什么分别。
但还多了盖住孟沉霜左眼的纱布和满室掩不住的血腥与药苦气。
燕芦荻跌坐在床边,他试探着牵住了孟沉霜的手,片刻后,控制不住地伏在床沿憋着声音哭起来。
谢邙望了几眼燕芦荻抖动着的瘦窄双肩,收回目光,继续看手中书。
纱笼中的蜡烛慢慢烧短了半截,屋中忽然响起几声摇摇晃晃的脚步声,谢邙还未抬起头,便见燕芦荻在自己面前骤然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地上,躬身贴地长拜。
玉猩刀被他捧在手中,高举过头顶,呈向谢邙。
“仙尊,是我错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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