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如何知道,月氏太子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
詹茴:“我不知道。”
詹不休一愣,他看着自己的妹妹抬起头,像是有些无奈般,对自己浅笑了一下:“就当这是一场豪赌,哥哥的赌注在齐国,我的赌注在月氏,两边都能赢,自然皆大欢喜,只赢一边,那赢的那边,就是我们的退路,若两边皆输,便是天要亡我詹家。至少若真的走到那一日,我也曾尝试过,自可洒脱迎接那样的结局,而不至于像阿娘一般,以泪洗面,绝望自戕。”
詹不休愕然的看着她,他们二人的母亲,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他们几乎从不提起她,詹不休以为詹茴那时候年纪小,已经忘了阿娘是什么模样,没有想到,她记得,而且记的那么清楚。
喉咙里盘桓着许多的话,可这些话,他根本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能硬邦邦的质问:“你这样做,可考虑过祖父?”
提起祖父,詹茴脸上的浅笑渐渐隐没:“是阿茴不孝,在家中时已给祖父磕了头,凡事就是如此,顾此便要薄彼,祖父说不怪我。”
詹茴垂着头,声音十分平静,可她几乎就是詹不休养大的,詹不休知道,她越这样,心底越是不平静。
他妹妹是个不会哭的闷葫芦,哪怕心里有委屈,别人也没法知道。
詹茴没有对他说完全的实话,她隐瞒了一部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嫁去月氏有诸多的风险,她又何尝不知,在答应之前,对于那些风险,她必然是已经再三的考虑过,并做出了相应的对策,这些对策可以让她与齐国割裂、与詹家割裂,无论如何,承受后果的,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这是他的妹妹,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所以他无比的明白,那些对策,会是多么的决绝与果断。
心头一阵无力的感觉划过,像一把刀,把他割的皮开肉绽,他说他妹妹是闷葫芦,但他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即使这样难受,他也只是浅浅的闭了闭眼,把心中的苦楚,都按了下去。
再睁开眼之后,他好像已经不再生气了。
他对詹茴说:“想回来的时候(),告诉哥哥?(),哥哥去接你。”
这一句哥哥去接你,代表着他个人与月氏的敌对,而若真的到了那种情况下,恐怕齐国也是他的敌人了。
詹茴觉得不会有那一天,她也不会容许那一天的出现,但她还是抬起头,对詹不休笑了笑,当做答应了。
*
月氏太子还准备让这兄妹俩多说一会儿话,但没多久,詹茴身边的侍女就来通知,说可以重新上路了。
詹不休全程都跟在詹茴的车驾旁边,詹茴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她兄长的侧脸。
这样坚毅、可靠的侧脸,护着她长大,护着她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护着她每一日的安稳和每一夜的平静。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更何况,这段路,很短很短。
跨过边关那一刻,詹不休就停在了原地,他看着长长的车队,仿佛时间的具象化,和一只看不见的手,把詹茴一点点的,从他的身边扯走。
他一生只经历过两次撕心裂肺,第一次,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他用稚嫩的身躯痛哭、咆哮,他的感受,所有人都听得到。
而第二次,他沉默的品味着一切,思考着他的人生,他妹妹的人生,究竟是怎么才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明明已经是大将军了,他已经走的这么高了,为什么,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当队伍被黄沙淹没,再也看不到一点的时候,詹不休默然不语的让马掉头,然后带着他的人,又回战场上去了。
秦非芒同样留在这里,他望着詹不休离开的背影,心里淌过浅浅的伤情。
而远处,被黄沙遮挡的地方,詹茴一直克制着想要回头的想法,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打开窗户,她往后望去。
可是后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关隘,没有树木,没有人。
直到这时,那个早就知道的事实,才像一把锤子般,猛地击中她,让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不会再回去了,她的哥哥、祖父、好友,她的故乡、她的家,都见不到了。
詹茴愣了一下,突然,眼泪从她的脸上掉落,像断线的珠子。
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哭,是在风沙当中,风沙化解了她的声音,让这唯一一次的大哭,也变得悄无声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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