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白林过于明亮,好似成了无数双眼睛,看得他面红耳赤,不住心慌;夜里的白林冷清,寒风阵阵,很容易吹走一个人心底的勇气。
所以他等着看着,觉得白天不适合闲谈,夜里也不适合。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不管卫宿化来这里之前想了什么,又要说什么,最后的结局都是他一字未提。
不过在他走前,卫宿化掐着时间,觉得林意玉快出现了,不知怎么想的,拿出了族人联系用的白螺,嘴唇对着螺口贴上移动几次,轻声问了一句心里话。
而后,卫宿化急急忙忙地把白螺放在了黑塔的地上,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过没走多久,他又跑了回来,将地上的白螺收了回去。
等着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场梦,梦里他放下了白螺,也给了林意玉红符。他不在畏首畏尾满腹心事,也敢与林意玉说明自己的意思,他也不再考虑他们庞海是望月多大的麻烦……
而梦里的林意玉自是开开心心地接受了。
他们一起去挑了喜服,选了曲乐,定了吉时,做好了一切会在一起的准备。
然而这一场美梦过后,醒来的他又迎来了毫无变化的一日。
他的白螺和红符都在房里。
一个不少。
他没有给林意玉护身符。
亦是没有留下那白螺给林意玉。
而今,林意玉确实要与他成亲了,却成的心不甘情不愿,因此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和梦里相反的。而卫宿化想过无数次与林意玉成亲时的场景,唯独没想过这门亲事真的成时会是这么的冷清且泛着寒意。
今日这事说是喜事,说是吉时,可两个负责拜堂成亲的人心底却没有半分高兴的声音。
两旁的人不知他们心不在一处,一同说着道喜的话。
卫宿化抬起眼睑。
四周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林意玉的妥协,庞海的无耻,他的不作为。
有着这样的误会,纵然两只手握着红绸放在一起,心也是守在别的地方,并没有靠在一起去。
不知周围的人都在笑什么。
卫宿化由着林意玉牵着,两个人用着差不多的表情,两双手合在一起,四目相对,同时张开了嘴。
然而一句礼成的话没有说出来,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黑蓝色的火光先破开水底光壁落了下来,又吞噬掉了正在观礼的人群。
——
有人来了。
有人死了。
苦海里到处都是惨叫悲鸣。
穿着一身黑衣的宿越凭神态平和,观察着手背上不小心蹭到的血迹,漫不经心地拿起庞海族长的衣袖擦了擦,嘴里和气地说着:“回来得有些急,还没有换一身好看的衣裳过来观礼,但不管是黑是红,想来你们都不会挑的,对吗?”
他说到最后的「对吗」声音忽然放轻,显得格外阴冷狠毒。
闻声林意玉张开嘴。
血就像是不要钱一样,从林意玉的嘴里不断流出。他满身是伤,头顶青筋暴起,平日里冷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望着两旁族人的尸体,抬起手指指向宿越凭,明明很想说些什么,却因被宿越凭一掌打穿胸口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用那双愤恨充血的眼睛,清楚地写出他心里的震惊和恨意。
这副样子委实有些可怜。
然而宿越凭扭了一下脖子,毫无感触地说:“看我做什么,走前又不是没有给你安排一条活路,但你自己不走,你怪谁?你若怪我,我心里毫无愧疚,自是不怕你会恨我;你若怪你自己实力不济,输给了我,你又没有命去修行,与其带着无用的恨意还不如省省力气,想开一些,黄泉路也好走一些。”
说罢,宿越凭懒得继续理林意玉这个将死之人,他见手背上的血痕已经没有了,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松开了卫父的袖子,让这个被自己掐死的庞海一族最后的族长直直地倒向后方。
等着卫父倒地,他瞧着自己脏了的鞋子,不满道:“无用的东西就是无用的东西,死都不会死得干净一些。”
他语带讥讽,伸出手指四周点了点、算了算,确定了除了林意玉和躲在卫宿化身后那只年纪不大的黑鹰没死外,周围已经没了能出气的东西,就朝着卫宿化走去,弯起了那双蓝色的眼睛,慢声说:“你不必这样看着我,你打不过我的。虽然我师父什么都不教我,但我这个人心气高,就是不服输,也凭着自己的努力摸索出了修炼的法子。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林意玉打不过我,云海众人也打不过我,如今上下三界中唯一能打过我的只有一个,而那个人不会对我出手,所以你恨也好,怨也罢,在我看来都是无用的小事。”
在苦海时经常仗着卫宿化也不喜欢宿越凭,而和卫宿化一唱一和挤兑宿越凭的黑鹰见此已经惊得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地拉着卫宿化的衣袖,僵硬着身体站在卫宿化的身后。
在今日之前,黑鹰从未见过这样坏到理直气壮的人。
宿越凭不是不知道自己坏,也不是不知道对方会恨自己,只是因为不太在意,所以连同对方的恨都蔑视,不屑处理。
黑鹰看出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本以为卫宿化会如同林意玉一般暴怒愤恨,或是像自己一般畏惧僵硬,不料卫宿化并未有这两种反应。除了林意玉和卫父被打穿身体时的那声怒吼外,卫宿化便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仿佛是妥协了,也像是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