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卫宿化会认命这件事黑鹰并不意外。回首过往,其实卫宿化一直都在为了活着而认命,因为认命去妥协。
在最起初,身为庞海族中之子的卫宿化为了活着,认命去给林意玉做妾,忍了这奇耻大辱。之后因为妥协,又在有着不愿意嫁给林意玉这个心思后点头答应去嫁林意玉,毫无自己的立场。
有着这两件事当前提,那卫宿化会向宿越凭妥协,会认命地跟着宿越凭走是黑鹰理所当然的猜想。
然而出乎黑鹰和宿越凭意料的是,这个看似被生活磨平棱角,只会隐忍妥协认命的人却在宿越凭捧起他的脸的时候,一掌击向了宿越凭的胸口。
面对他这毫不留情的一掌,宿越凭抓住了他的手,卸下他的力气。
黑鹰因为他们一来一回的动作被甩了出去。等着头昏眼花的黑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瞧见了宿越凭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卫宿化,而后又看向爬起来的他。
害怕被杀,黑鹰仓皇地爬向逐渐合上眼睛的林意玉,然后拉着林意玉的手臂,似乎想要喊林意玉起来救人。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宿越凭有了和林意玉比较的心思。纵然不提,但宿越凭需要曾经对林意玉死心塌地的黑鹰臣服于他,像是想要用这件事向卫宿化证明什么。
可这时的黑鹰和宿越凭即便不说心里也清楚。
卫宿化也许不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却是个不会向林意玉之外的人妥协的人。
接下来不管宿越凭怎么说怎么做,卫宿化都未曾改变每日都要去刺杀宿越凭的决定。
卫宿化死的那日没什么特别的。
自苦海之变过后,他便不再与宿越凭说话,之所以愿意活下去,只是为了杀宿越凭。
这些日子宿越凭也没少折腾他。
就这样,一个企图驯服对方,一个企图杀了对方,如此僵持了十天,宿越凭就对卫宿化动手了。
卫宿化死的那日并没有什么征兆,就像是之前度过的每一日一样,那天很普通。
黑鹰在苦海全灭之后投靠了宿越凭,这些天一直在伺候宿越凭与卫宿化。
就像是前几日一样,黑鹰起床后梳洗一番,然后端着干净的衣物走到卫宿化的门前,但与前几日不一样,今日宿越凭来得很早,在黑鹰还未进去把卫宿化打扮妥当,按照宿越凭的心意来装扮时,宿越凭便坐在了卫宿化的身边。
卫宿化房间的门大开着。
房中卫宿化平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宿越凭则在看他。
不像前几日的争锋相对,今日坐在一起的他们难得都安静了下来。
黑鹰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时进去,就躲在一侧,悄悄去看他们。
苦海宫殿里的喜字还在,可参加那场婚礼的人如今只剩下一个。
窗外的红布被风吹动,落在了窗前,荡来荡去,像是随波逐流的落叶,也像是随风飘动的芦苇。
桌子上放着一把匕首。
而匕首的主人卫宿化在今日没有去拿起它。
就像是筋疲力竭了,卫宿化在房间里东看看,西瞧瞧,然后终于对宿越凭说了一句:“我等了他两百多年。”
宿越凭漠然地问:“所以呢?”
卫宿化说:“其实很难熬,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天,每一刻,有时有些期盼,有些又会有些发烦,然后就会想明天会是什么样。”
他说:“即便没有改变,只要他还活着,我心里还有这个念想就觉得可以再过一天看看,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难熬极了,却没有不甘,只想知道明天他会穿着什么样的衣裳,会什么时候来,又要与我说什么。这样的感觉你懂吗?”
宿越凭想了一下,表情不变道:“大概是懂的。”
“不,你不懂。”卫宿化心平气和地说,“你若懂你就不会杀了我父,杀了他,你若懂你就会知道,你等不到我的,而你,也不想等我。”
这次宿越凭没有说话。可宿越凭看向卫宿化的眼神逐渐变得与他看林意玉时一样。
卫宿化知道宿越凭是怎么想的,他毫不意外宿越凭受不了有人不被自己掌控,只对着窗外的落叶愣愣出神,然后笑了一声,似乎在看着那片逐渐消失的叶子,也像是在看着逐渐消失的念想。
他慢慢地说:“宿越凭,我有句话想要告诉你。”
他抬起手,拿起了一旁的匕首,心里念着既然无法用这把匕首杀了宿越凭,那他就要用这把匕首告诉宿越凭一件事。
黑鹰不知屋内的情况,只看到卫宿化拿起了匕首,在桌面上刻下了什么,然后将匕首放了下去。
紧接着那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宿越凭面无表情地看着桌面片刻,又看了看卫宿化。
宿越凭沉默了片刻,冷静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再睁眼的时候,他便以最轻松的表情抽出拿起了卫宿化的匕首,然后拨开卫宿化的发丝,宛如在割不小心贴过来的发丝一样,轻轻松松地将刀刺入了卫宿化的脖子里,之后抱着对方,一边拍着对方的头,一边加重手上的力气,让匕首从左侧进右侧出,不紧不慢地说:“别把话说得太死了,我会抽出你的记忆,再把你送去转世,你等不来林意玉的。而转世后,你就会忘了你今日的话,到时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由我来决定。”
他说这话的时候卫宿化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