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期的拆迁该比勾填几个裂缝难多了,王总你俩亲自处理的,都知道有挖掘机上墙了还不肯下房顶的人,拆迁之前,那拆之前怎么就没想想,会有那么一两个房在人在的,不拆算了呢?话说的难听一点,这叫对我有利的才是正义。”
常远以前没这么伶牙俐齿,王岳没想到他这么会举一反三,一时被他给问倒了。倒是刘欢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致,盯着他的眼睛在听。
常远就顺势望着他,微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刘总的立场肯定也是不以费用增加为前提,但如果您是在问我的建议,那我还说据实赔偿,我希望诸位能以己度人,想一想如果你家的房子正好就在蓝景小区,这个时候你站哪边?差点忘了强调一句,我在蓝景没有房子。”
“还有一点,就是咱们的基坑施工竟然能造成周边这么大的裂缝成型,不用推脱,就是我们施工有问题,我之前提过不止一次,为什么没人提起注意
,我想或许是不花钱的教训涨不了记性。我、我……”
常远欲言又止了两次,最后心一横脱口而出道:“我希望建方能出一次血,引起足够的重视,对后续的施工抓得紧一点,深基坑是危险施工项目,一出问题,就是大面积的非死即伤。”
刘欢敲桌子的手指一顿,并不是受到了常远的恐吓,也不是打算采取他实诚到有些傻气的建议,而是忽然觉得这个在眼皮子底下晃了挺久的人,好像不止是话多了一点,精神上似乎也有了些不同。
可惜他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概况不出一句传神的话,只是隐约能意会到为什么邵博闻跟这人做了二十多年的朋友也还未曾远离。当然他没意会到的更多。
事实上,刘欢有更商业便捷的解决之道,但他看清了常远的态度,有责任心、有危机意识,他记住了。
刘欢先请了律师出庭,在表明施工误差不可控的情况下承认隔壁小区裂缝可能、或许、大概跟基坑施工有关,诚恳请求给予时间调查磋商,然后这么一磋就是半个月。
背地里荣京方面在质监站做了疏通,请对方保持一致的口风,工地今天在施工,不具备检测条件,明天受风、雨、地下水影响,检测结果不能保证准确,不管怎样就是检测结果死也出不来。
光有承诺没有成果,蓝景的住户并不傻,很快感受到了荣京这边的示出的诚意只是一个幌子,他们按捺不住开始竞相闹事。
接下来的半个月常远都在扯皮,他又见到了蓝景小区那胖哥,带人拉着横幅在工地门口抗议,甚至阻拦物料货车进出。
这事上了新闻网页,但很快就被新的信息洪流冲走,热衷于转发“荣京工地”、“何义城”、“强拆”等关键词事件的“天行道”大v忽然销声匿迹。
就这么吵吵闹闹的,雪下过了几场,肇事的人也慢慢失去了耐性,农历的新年逐渐逼近。
凌云的队伍回来那天,因为人多东西杂,便租了辆大客,高速上天寒地冻,车里却暖的穿不住棉服。谢承总是闲不住,将装水的箱子垒了几个当成桌子,洗了牌吆喝众人来扎金花。
邵博闻既要威望又要亲和力,抱着狗都难逃此劫,长路漫漫被
炸得输光了兜里的零钱,他正要被逼着开始打欠条,大客越过收费站,他忽然就看见了常远。
天色蓝而白云高远,那人就靠在停在道旁的车外面,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旷野,两手抄着毛呢大衣的口袋,面朝收费站张望。
那种等人的姿态温柔和顺,让邵博闻的心忽然剧烈地怦动了一下。
因为讨款未遂被刻意压下的郁闷骤然一扫而空,平时想念是真想,但忙也是真忙,所以没有特别深刻的体验,多久没见这人了,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搂在怀里心里是宁静还是居心叵测。
常远似乎没胖没瘦,邵博闻却恍惚察觉到了传说中的如隔三秋。
三秋又是哪三个春秋?或许只这跟前相距的百十米路远而已。
谢承起哄起得正带劲,就见他老板朝车门处跑,像是债多压身了畏罪潜逃,嗖嗖的就消失在了车门口。
那边虎子扒着车窗望穿秋水,一边还要吃点零食,数来他有两个月没摸着热乎的爸爸,眼泪都已经备好了,只等见人开嚎,大款在他身后扒肩,乍看就像是他顶着个狗头,合体竟然还挺萌。
常远笑完了,又觉得大款有点放肆,正要低头去摁它,就见虎子的眼皮朝上一瞪,里头瞬间被狂喜和委屈塞满。
他猛地一转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就被人拦腰从背后抱着提了一下,像是小时候闹着玩那样,脚离地就放,腰上的手却还在,接着常远感觉脸侧贴来一丝热源,耳边灌进一句带着温度的悄悄话。
“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