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义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似乎意犹未尽,还想教他做人,“然后我现在跟你理一理,‘天行道’和蓝景的问题哪个更严重,以及,我对蓝景问题的指导性意见。”
“解决蓝景撑死了也就几百万,可‘天行道’在网上招来的舆论,现在影响到我们跟giva的合作了,国际品牌的战略性合作,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常远心说这不是
鸡生蛋么,你早点下决心撑死,积极解决不就不影响了?
何义城要是知道他的心声估计会气死,就是不知道他都一副噎住的样子懒得说,过了好一会儿直接跳过了,接着说:“至于蓝景的业主,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小区的裂缝数量和长度有统计,就按他们的来,接近4000道,长度折中,平均算3米,你们都是内行,知道腻子和胶的成本价,均上人工,每道顶天200也打住了,合计下来维修费用不会超过100w。可他们问我要多少,小区内部800多户,每户要求赔偿1-2w不等,我们的赔偿瞬间就变成了原来的10倍多,p19总造价才多少钱,我上哪弄1000多w的指标赔给他们?外加我还得问句凭什么?工地四周全是小区和商场,为什么只有它蓝景裂成这样?这很明显,因为它是豆腐渣,我们施工有原因,那我给你赔、给你修,可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你的不是你的原因都归我负责,我付不起。”
“我不是真心赔偿吗?我是。那为什么还是显得这么吃人不吐骨头,因为真的超出了我的负担水平。世上哪那么多的对错可分?利益纠纷、讨价还价罢了。”
“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上拳头,上次不厚道归不厚道,但至少没伤人,常工我就把话放这儿,”何义城指着常远,一字一句地说,“人是特别特别会得寸进尺的一种生物,你那个昨天的故事已经不管用了,有恃无恐,这次要能镇住他们,就得是真刀真枪的伤亡了。”
话音在会议室若有似无地回荡,众人只觉脊背齐齐一凉。
长发遮住了秘书的半边脸,在垂下的、长长的假睫毛之下,有种淬如寒冰的仇恨一闪而过。
——
手机刚在桌上“嗡”起来,邵博闻就飞快地翻开看了一眼,见来电是邵乐成,便又扣下了,可见他平时不念着他弟的好,先入为主地觉得邵乐成没什么要事启奏。
鹿粪的臭味丝丝缕缕,早上常远走后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两个半小时内从许崇礼家附近的万豪酒店大堂咖啡厅辗转到这里,此刻正在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南部农业区的一座以鹿为主题的农庄观景台上。
脱了梅花斑的鹿在院子里瞎跑,北方的鹿运到东部来供人观
赏,活成了生无可恋的病弱模样,一眼下去看不见大点的鹿茸,都被锯下来按支卖掉了。
明前的龙井到年尾已经有了陈茶的灰度,许崇礼精瞿儒雅,就坐在邵博闻斜对面的沙发上品茶,边喝边向人介绍他,“老陶啊,这是博闻,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的哥们,小伙子人稳得很,我就给你推过来了,你自己再把把关,行的话就他了。”
前前后后他找邵博闻喝三回茶了,并且每次都不给钱,喝到最后都不太敢相信,许惠来能交这种做生意的朋友,倒不是邵博闻做的有多好,只是许惠来天生烦这类人,他说商人有铜臭,无利不起早。
还是邵博闻主动交代,他是常远的亲戚,许崇礼自然知道常远,这年轻人被许惠来赶鸭子似的抓回家吃过几顿饭,有点腼腆,跟他夫人的猫狗投缘。
邵博闻没认出这是那尊大神,连忙谦逊地朝人笑了笑,“陶老,您好。”
这位陶老看着五十出头,身材和胖瘦都是中等,头顶有些秃,圈儿杂着些白发,眼睛小内敛精光,笑眯眯地回着招呼,“老许你这人办事不得劲儿,我都托你找了,你还让我把关?你说行就行了,还让我费那心……小邵啊,你好你好,年轻人就坐那儿不说话,也藏不住派头哪,肯定是干过大工程的,老许啊,你找小邵来给我改那小楼,不会屈才了吧?”
邵博闻只是笑,被人夸他就听着,陌生人面前少说少错才是硬道理,手机又开始震动,但这里的谈话正到关键,于是他摁了静音。
当官的就这样,疑心重,不敢用树大招风的队伍,许崇礼老神在在地撇着茶沫,正话反说道:“屈得狠啰,我一早问过了,就柏瑞山那一整个山头,当年建设的时候人小邵是负责人,所以你那一个独栋,交给他就放一百个心吧。”
老陶“嚯”一声,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够着身体拍了拍打了一下许崇礼,笑着道:“老许,你这是给我找了个行家啊。那个小邵,我听说柏瑞山当时在售房前期其实卖得很一般,倒是它对面的楼盘一路疯涨,比现在一线的学区房也不差,就是中间出了岔子,楼盘崩了柏瑞山才涨起来,你知道那个内幕么?”
邵博闻
愣了愣,他知道是知道,可陶老问这干什么?
许崇礼感受到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起来,“小邵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跟他讲讲好了,他这人是蚂蟥听不得水响,当年听见有这么个事,又刨不到根底,念念不忘呢。”
邵博闻脸上的笑意不太明显地淡了下去,时隔几年,再提起那桩事故,他还是能感受到心底那股对于生和死的战栗,这是他跟何义城分道的。
生命真的像极了玻璃,放在稳定的地方又脆又硬,可一旦失去立足之地,就会碎的比什么都彻底。
邵博闻喝了口茶,看着地面说:“当时对面的小区叫与梅苑,售卖期间出了命案……”
“人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