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香山到帝京路上,依然有车辆来往,可唯有宝翔这辆快得出奇。
宝翔是王爷,因此车里美酒烧鹅,□□小说,一应俱全。不过宝翔趴在位子上,拉出个乱糟糟的柜子来。他翻了半天,把一大团东西朝苏韧膝上扔,说:“就是这个。我无所谓,你随便挑。”
苏韧看,是两件打了补丁的破旧衣衫。宝翔解开自己的衣扣,脱下锦袍,弄乱发髻,笑道:“这时候在北京胡同里,只有更夫和乞丐不惹眼。我比较有流浪气息,你比较古板,你来当更夫好了,哈哈哈,不行,你现在跛脚,还是你当乞丐像……”
苏韧并不反对,换上了乞丐服。宝翔手上又多出个小瓶子,催促:“你张嘴。”
苏韧前所未有的配合,咀嚼几下。原来宝翔给他吃的是大蒜。
“你这人没味,所以要吃,当然,我也要吃……”宝翔美滋滋吃了两颗,在苏韧的身上抹几把,擦干了手上汁。他嗅了嗅说:“嗯,好,你现在味道重多啦!”
苏韧道:“正好,跟你一对黑白无常,给人家报丧去。”
宝翔想笑,但想到了牛大娘是个老女人了,又笑不出来。
老女人的男人死了,说得文雅点,就是“头白鸳鸯失伴飞”,活脱脱一出悲剧。
山中的雾气,被京城的墙挡住。鸳鸯胡同二更天,良辰美景菊花瘦。两个夜行人,穿行街巷。
苏韧的旧居布满了灰尘,正待装修,尚无人入住。更夫身手不凡,背着乞丐过墙。
不久,牛大兴里屋起了一声女人惊呼。灯亮起来,有几人低语,突然,老太
干嚎一声:“老头子……”
宝翔瞅瞅苏韧,苏韧柔声劝慰牛大娘,说以后一定替她找出凶手,伸冤报仇。
牛大娘手绢捂嘴,神智清楚,等住了哭,才道:“他上山,是有人约他去的。他先瞒着老身,后来才说,中秋节不能在家了,是个数一数二的富豪叫他去配长生不老膏,说明要在清静之地,更不许带家眷。老身就奇怪,好日子里叫人孤孤单单,那富豪是个不曾双宿双飞过的主儿么?只是他许给老头子的数目很大,为了钱,老身再不痛快也忍了。却没想到他被人害死……那富豪……老头子没说清楚他姓名,但他近日来往的几家,老身也算得出来……有城南王大户家……官园英国公家……还有沈状元家……”
苏韧听得仔细,待牛大娘说完,他才问:“牛老去了沈家几次?”
“就一两次,回家后夸他家太阔,还说……对了,他说,觉得沈老爷面相挺怪的,但也说不出怪在哪里……不过沈老爷对他很好,第一次见面就赏了二十两。老头子还打算套住这阔佬,慢慢叫他再吐些钱来……谁知道……他那么不明不白死了,我这把年纪了……唉呦老天爷,你对我不公啊……”牛大娘在炕上打滚。宝翔虽知这女人缺德事干了不少,看了还是心堵。
苏韧眼皮也不眨,琢磨着心事,等牛大娘哭得累了,他才送上碗水,说:“大娘,人死不能复生。那人既然害死了牛老,你也危险。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先去避几天。这位爷自然会给你养老送终,且保护你周全……”他指指宝翔,继续问:“牛大兴真的没什么死敌?他早年真不认识沈老爷么?你看,这颗果是牛老临终死死抓手心的,你看出什么意思来?”
牛大娘眼泪滴在果子上,揉着头发:“没有。我夫妻就那点勾当,如今已金盆洗手了。他去人家里传道,卖点药方养生菜,只是为了几个钱,又不会吃死人。这果子,是枫果吧?以前我们在山上庙里住,我见多了。嗯……那沈老爷,他从前怎可能和我们认识?不过,咱们见的人太多,我都记不住几个。沈老爷什么模样,你可晓得?”
苏韧细细描述了一番。宝翔虽没怎么明白,但他
也知道苏韧疑心沈明有干系。
牛大娘边听边摇头,只问:“他到底多高?脸盘多大?他看人眼睛亮么?”
苏韧拿宝翔比划身高,又在宝翔脸上画了一圈,说:“他眼睛亮得很。”
牛大娘掐指头:“像那小子。……我明儿非要去看沈明一眼,才肯离开京城……”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节奏慢,一声连一声。
宝翔与苏韧面面相觑,牛大娘战战兢兢说:“谁啊?先是你们来了,又来了人……”
苏韧吹灭灯,宝翔压低声:“别怕,我们在这里,你只管去开门。有不对劲,你便叫起来,我即刻救你。”牛大娘点头,披了衣服慢吞吞出去。
宝翔和苏韧躲在门背后。宝翔拉苏韧的袖子:“你知道什么?统统告诉我吧。”
苏韧不理睬。宝翔对他耳朵说:“你全告诉我,我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也是有关沈家。”
苏韧不作声。他在听牛大娘的动静。
突然,牛大娘尖叫一声,似恐怖至极。